黄昏下,王瞎子趁着朦胧光亮,摸索着锅瓢,费劲煮着晚饭。
那边水刚添,篱笆院外传来招呼。
“有人在家吗?”
“谁啊?”
“贫道明辰,路过宝地,口渴难耐,特来讨碗水喝!”
“原来是道长啊,快进,快进,水缸就在院中,自己打水便是。”
“多谢老伯招待。”
哒哒脚步声,从院外步入院中,落到水缸边,老伯听了好一会儿,不闻水声,心中似有所觉,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眼盲许久,仅能看到一丝余光,浑浑噩噩而活,想必那水缸必然早已浑浊不堪。
他瞧不见,吃得怡然自得。
落在旁人眼中,还不知是什么污秽模样。
“道长,村中有口水井,可去那里打水。”
“哗啦啦……”
话音刚落,一阵舀水声传来。
“老伯,你这瓜瓢藏得可真紧实,咕噜……咕噜……”
调笑中,又有大口饮水声传来。
“老头子眼瞎,总是忘东忘西……哎呀,瞧瞧我这记性,锅还烧着嘞!”
王瞎子说着,勐然一拍脑袋,好似想到什么,连忙循着记忆,赶到锅边,摸摸索索着将桉板上食材倒入锅中,一不小心碰到锅沿,好似烫得厉害,下意识缩回手臂。
“老伯,这饭菜烧得可真香,贫道赶了一天路,可否能留下借宿一晚?”
道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道长客气,尽管随意住。”
王瞎子显得十分高兴,连忙应声道,大概是鲜有人交流,他显得兴致很高,主动问道:“道长打哪里来?”
“仙家洞天而来。”
“道长可真会说笑。”
“贫道怎么说笑了?”
“这世上哪来鬼神,既无鬼神,又哪来仙家?”
“老伯怎知这世上没有鬼神?”
“嘿,道长你别看老头子眼瞎,俺年轻时候可没瞎,活了三十多年,就没瞧见过鬼神。”
“没瞧见,不代表没有吧?不然那些鬼怪传说哪来的?”
“嘿嘿,道长,俺说句不该说的话,那鬼神啊就是官府豪绅!”
“咦,此话怎讲?”
“嘿,那些畜生养的坏种,坏事做尽,又不给说,俺们老百姓憋得难受,能咋办,只能编那鬼鬼神神指桑骂槐。要不然,俺媳妇儿子咋不回来看俺?”
莫川愣住了。
尤记得踏入这方世界之时,他曾无数次猜测神话传说来历。
时至今日,他才恍忽意识到,老伯的解释或许才是唯一的正解。
那不是修士留下的传说;
那是人心对美好公平的向往!
“听老伯这话,夫人麟子这是……去世了?”
“……那年闹饥荒,颗粒无收,官府还上门收税,抢走了种粮,俺媳妇上前拦着,不让走,被踢了一脚,当时人就没了。再后来,儿子也走了,俺也哭瞎了眼,苟活到现在。”
王瞎子语气平静,语言简练,仿佛向人诉说过无数遍。
莫川沉默了。
许久又问道:“老伯既然不信鬼神,又为何向神祈祷?”
“俺、俺也是没法子,不信神,又能咋办?道长,你是道人,你跟俺说个真话,这世上,有神吗?”
“有。”
“真的?”
“真的。”
“那、那俺媳妇、俺儿子咋不回来看俺?”
“他们啊,死于非命,天道亏欠,必然投胎去了富贵人家。”
“真的?”
“不信,你睁开眼睛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