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一口酒,江可芙托腮看著上首含笑與張相舉杯的李隱。九五之尊,威儀自不必言,這個年紀還那般風光霽月得仿佛少年人的氣質,卻是少有。舉手投足間,多少能想起李辭與他的相似。
不過,她自然不是打量陛下相貌,預備拍什麼馬屁。只是奇怪啊,陛下這風寒還真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退潮。來得快,走得,也是說沒就沒。這會子,竟看不出半分了。
「發什麼愣呢?」
兀自咬著筷子頭,一時有些發怔,太子妃沈妙書就坐身側,偏頭看見,不由拍了她一下,叫人回神。
今日筵席男女各自分開,夫妻也不在一處,江可芙望了一眼對面長桌前與人攀談的李辭,心裡突然冒出的念頭是無法當即道出了,只笑了笑,道:「我吃著這魚滋味鮮,正尋思是拿什麼烹的呢。」
「你也喜歡這魚?蘇棠她們可都嫌淡呢。偏我吃著正好。」
知曉蘇棠是承王妃閨名,江可芙下意識越過人望了一眼,在自己桌上玉盤中夾了一筷子,未再搭話。
今夜興致都高,眾人似憋了許久,卯足勁兒的敬酒,勸酒,調侃,打趣。不多時,江可芙就在敬酒和被敬酒間,喝得暈暈乎乎了。
眼前朦朧,頭重腳輕,與代替病中的恆夭跟隨來的青苑說了一聲,便獨自出去醒酒。
半月明亮,高懸中天,冷冷的顏色似塊兒碎銀。莫名冒出這比方,反應過來笑了一聲,江可芙不由自主就順著「碎銀」的方位跌跌撞撞而去。
身後樂聲漸漸不清,夜風拂過面龐,涼得舒服。不知走了多久,那酒入口清甜後勁兒卻大,頭暈不曾舒緩,反倒厲害了。努力辨認地方該是御花園,想起去年來賞荷時水上的廊子,應不遠,可以去坐一會兒吹吹臨水的涼風。
「主子…咱們出來時候也差不多了,可要回去?」
周身景致漸漸與記憶中重合,有些欣喜找對地方,扶著紅漆廊柱才邁進,便聽見裡面人聲。抬眸瞧去,竟已被占了。
「看見她便來氣!誰要同她挨著!排席位的不長腦子!那差事怕是不想要了。」
接話聲音嬌蠻,頗有些耳熟,夜風猛然吹來叫人打個激靈,江可芙「嘶」了一聲,還不及發問,裡面的人注意到她。
「誰!」
「神仙!」
人暈乎,說話也隨心起來。
坐在裡面的人顯不知這話怎麼接,就見霍得起身,三步兩步而來,月光下雙方都瞧了個清楚。這般口氣事後想起宮裡也難找第二個了,正是郡主鍾因。在瞧見江可芙一瞬,只薄怒的眼睛裡頓時燃起火苗一般。
「江可芙!我,我不見你,你倒上趕著來與人添堵!去年那杯茶水還潑得你不長記性!」
「什麼?小點兒聲小點兒聲,也不怕劈了嗓子,我又怎麼你了?」
帶怒的聲音尖銳刺耳,江可芙蹙眉退了兩步,對面因醉本就瞧不清的臉,更模糊了。
鍾因不是喜清淨的人,現今在此也確與江可芙有關。今夜得了鍾氏口諭赴宴時本是歡歡喜喜,可女眷坐在一處,要落座時才發覺哪個不長眼的排席位,她竟坐在江可芙旁邊!
「你如何我了?你,你只要在金陵,本郡主便痛快不得!」
柳眉倒豎,杏目圓瞪,鍾因雙手叉腰上前一步,竟頗有要與人打一架的氣勢。
「奇了。我在你就不痛快,那你搬家啊。與我嚷嚷什麼?金陵我是常住了,瞧你火氣這麼大,肝火也忒旺了,再見幾回,莫不是就要氣得爆體而亡了。趕緊的,趁身子骨還硬朗,有多遠搬多遠,最後氣死了可多不值當。先說好,若死了莫訛我。」
酒壯人膽,江可芙雖不是怕事之人,但在宮中,若清醒著也絕不會說話如此帶刺,現今醉著,自是想什麼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