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攥成了皱巴巴的两团。
有要赏的,自然便也有要罚的,崔成秀和魏逢春两个责无旁贷,跪在最前头各自战兢兢搜罗说辞,不意太后越过两人,将矛头直接对准了顾沅:“顾沅,哀家当初许你顶着司寝的名头留在御前赎罪,与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是。”夜色渐深,顾沅衣着单薄,被寒风吹得浑身冰冷,依旧勉力一字一字说得极是清楚,“老娘娘要奴婢尽心竭力服侍小爷,不可让小爷起居无节,饮食荒废。”
“从那一日到今日,你做到了几分?”
倘若自己不是因为担心群臣侧目而循规蹈矩地呆在后殿,而是不顾人言随在皇帝身边,是不是就能早些时日发觉皇帝的情形不对?顾沅心底一疼,低声道:“奴婢一分也不曾做到。”
她言语里满是黯然,没有一分为自己辩护的意思,倒是惹得太后一怔。“听你说话,倒是个识得轻重分寸的模样,怎么做事如此颠倒?也罢,”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你既然还有几分廉耻,哀家也顾全你的颜面——如今冬狩事了,皇帝也早替你洗刷清白,你便回家去吧!”
顾沅早有了受罚的准备,不意太后不打不罚,却是要将自己送出宫去,一时讶然,还不曾开口,太后已经又道:“听说你家人不日到京,远道而来十分不易,哀家赏你二百两银钱去安生度日,记着,出了宫,宫里的事便是到死也一字不许对人提起,你可明白?”
这个消息却比上一句话更令顾沅无措,眼见太后面似寒霜,显然不欲再与自己多谈,只得叩了头随宫女退下,心道皇帝曾说过自己母弟远在江南安然无恙,怎么会突然入京了呢?
这一次太后似乎是铁了心要让顾沅和皇帝一刀两断,处置极雷厉风行,令宫女看着顾沅收拾了行李,立时便下旨将她送回京中。崔成秀暗地里咧了咧嘴,在心里头盘算了一刻,终究还是不曾开口,倒是魏逢春小心翼翼地向太后求情:“回老娘娘,虽说是顶着胡阮娘的名头,可这顾,顾女史如今已经得了小爷的宠幸,就这么送回民间——”
太后对此果然并不知情,大吃一惊,立时令人召来彤史,待将内起居注细细看过,却并不欣喜,反而气得脸上变色,合上册子时一声冷笑:“如此说来,哀家将她送出宫,倒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按例内起居注除了皇帝、太后、皇后几位有数的后宫人物,便只有彤史女官能够翻阅,魏逢春不明所以,见彤史女官抖作一团,只是按着惯例叩头请罪,崔成秀惨白着脸跟着一块儿磕头如捣蒜,心里头却是把他记恨到了十分:这件事倘若要是能说,他刚刚就抢着提了,怎么轮得到这个呆瓜开口?
皇帝要给顾沅侍寝记档的旨意是他去彤史馆传的,从头到尾只有他和彤史女官最清楚底细:皇帝虽然不得闲,却依旧担心顾沅空出时候与恭王世子论文,特地传旨掌彤史的女官,无论顾沅当夜是否侍寝,一律记档,除了太素殿里的人外,倘若有人问起顾沅,一律是与皇帝在一处,顾沅就这么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连着“侍寝”了十几天,直到皇帝病倒的前一天为止——让太后看这么一份内起居注,岂不是更坐实了顾沅狐媚皇帝的罪名么?
顾沅入京时已经是第二日黄昏,因为太后严令,连宫门也不曾进,只在尚仪局换了寻常百姓衣裳,直接领赏出宫。尚仪局里不知何时已经全数换了新人,连一个曾经熟识的面孔也不见,见了顾沅也都是眼神躲闪,显然甚是防备。
顾沅心底一沉,已经明白了大概,不由得又是微微苦笑。当初凭着意气入宫时,可曾想到出宫时竟会是这样恍若隔世的茫然心境?
明明眼前就是渴求许久不得的海阔天空,为何跨出那一步的时候,却是仿佛斩断了心底牵挂似的痛楚不忍呢?迈过那道高大的门槛,顾沅忍不住回头,重新向琉璃飞檐深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