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滚回来趴伏在地,哭哭啼啼应声“是!”
“阿提,扶我起来!”
柳提惊了一跳,忙也跪下。
“少爷不能回去呀!”
沈嵁慢慢地吸气,慢慢吐出来,醒着好累,说得好累:“再不回去,怕是真要动刀了。”
师良甫骤然暴怒:“砍死最好!少一个是一个,天下太平!”
沈嵁躺着,蓦地发笑:“没了爹和娘,那个家就更容不下我了呀!谁叫,我是个庶子?没娘的庶子!呵……”
师良甫喉咙发紧,一时竟说不出什么来。柳提眼红了,垂着头,也是默不作声。只听沈嵁低声呢喃着,似是自言自语:“爹不该呀!娘只会一味怪他偏心,不要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也是爹的儿子。爹的儿子,却不是她的儿子。不再是了!”
“少爷!”
柳提哭了起来。他恨死了。想有爹有娘有什么好?他没爹没娘又有什么不好?同一屋檐下的亲人,分什么父的母的嫡的庶的?下人们也不好,都爱跟着分大少爷、二少爷。他偏不!络叔讲过的,看得见摸得着,担得起肯做主的才叫少爷。不认家门的人就是外人,二少爷不回家,那么沈家便只一个少爷。
可是家快要散了,少爷也不能叫所有人都服了。柳提想不明白,究竟怎样叫尊卑?如何算忠心?有钱人家的伦理纲常如此市侩扭曲,摆阶级又废阶级,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似奴才,高低贵贱后头靠着一条“狗仗人势”的潜规则,讽刺得要命。
少爷说:“总想对得起所有人,结果,一个都对不起。”
旁边师先生回他:“那先对得起自己行不行?留着自己的命,行不行?”
少爷又说:“这条命已经没了。那天里,沈嵁这个人便是死了的。”
师先生就不说了,摆摆手,喊所有人滚蛋。
柳提扶少爷起来,还哭得厉害。
“少爷这样子回去叫老爷夫人看见,岂非要担心难过?”
“憨子啊!”少爷疲惫地笑一下,“明知我在医馆还叫人来接我回去,你说娘可知道我好是不好?你觉得我这样子,她又究竟在乎否?”
柳提明白的,所以他说不出来。
可少爷随后接着说:“不,也不能这样说娘!她不是不在乎,只不过她心里太满了,没有空余地方去在乎别的人。”
起来往外走,在门边停一停,少爷还同师良甫致歉:“我知道你是一心为着我好的。这世上,能这般向着我想着我的,确没有几人了。我不会忘记。谢谢!”
师良甫依旧背着身不搭腔,却抬起手挥了挥手,显得惨淡悲凉。
终于还是回到那个过多粉饰的所谓家里。一人哭一人恼,父与母之间,沈嵁是座索桥,成天风雨飘摇。也许某天就断了,然而在断裂之前,他还得努力悬挂着,连接着。
撑起的笑容那样温顺乖巧,与母亲说宽慰的话。
“这还值得一争么?家里生意再忙,无非爹和儿子留下一人看着便是。我们是谁?结交的又是哪些?还能有摆不平的?非是儿子托大,索性关门歇上几天生意,倒看看是谁求着谁!娘要看儿媳妇,这点闲余不能没有。端看娘是想爹陪着,还是中意儿子啊?”
母亲破涕为笑,拉一拉儿子的手,赌气般说一句:“娘可不要那个驴脾气陪我,娘喜欢嵁儿听话孝顺。”
听话孝顺的沈嵁便嘟起嘴:“娘说这话果然还是向着爹的!儿子不去,儿子孤零零看家。”
于是沈彦钧都笑了,一场闲气看似云散,各自平心。
“总是我儿最知心,想事做事都周到。不像伊,话都听不懂,瞎吵吵!”
“娘也说儿子听话了。自然是娘说什么,儿子都会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