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熊大、不,老哥,这南岸上,咱天国的圣营在哪儿?怎么小弟左看右看,到处都是残妖(7)的妖旗?”
熊有方怒道:
“没得用的废物,入营大半载,也做得侯爵,如何连圣营也寻不得?”他旋即摇摇头,放缓了语气:“唉,也怪不得你,残妖作怪,咱的蒲包洲、江心洲、头关、三汊河都……你只管寻天京城看,咱们的天京城,铁桶江山,天王说了……”他忽地想起何得金是去年方在桐城入营的,从未到过天京,索性一把攥住镜筒,转了个角度:
“如何,看到么?”
何得金苍白的脸上渐渐泛出一丝兴奋的神色来:
“看到看到,妖兵扑城,天兵正放枪炮诛妖呢!打下去一个!又打下去一个……好好,妖兵当不得天父天兄手段,收队了收队了!”
熊有方也咧开嘴,蒲扇般的手掌重重拍在何得金瘦弱的肩上:“好兄弟,让老哥也再瞅一……”
“轰!轰!”
话音未落,两声沉闷的炮声忽地在耳轮中炸起,熊有方脸色陡变,一把抱住何得金,扑倒在地,木城猛地剧烈摇晃,泥土木屑,散了两人一头一身。
两人跃起看时,却见一簇清军战船扯着半篷,顶着逆风逆流,不紧不慢地从木城下驶过,船上清兵或跳或唱,或摇旗或鼓吹,甚至有几个胆大的,索性扯开裤子,冲着木城的方向,肆无忌惮地撒起尿来。
“娘的,妖崽子欺负人么,”熊有方铁青着脸,回头唤着听使(8):“传我将令,妄开枪炮者过云中雪(9)!”
他见何得金面色不愉,抚着他肩头,轻叹了一口气:
“老弟入营这许久,也该晓得些军机,这清妖拖罟船,红单船,船身大,炮位多,我们木城上枪炮等闲打它不动,这红粉圆码(10),也接济不上,没得办法出气啊!”
何得金神色愤懑,一掌拍在木城望垛上:
“咱天兵的水营,吃闲饭的么?我……”
“大哥,大哥!”
熊小麻气喘吁吁地从洲里跑到城下,仰头呼喝着。他是东葛人,今年才十七,正月入的营,因为也姓熊,和熊有方联了宗,算是老弟,封了个承宣(11)的官职。
熊有方呸了一口:
“该死的伢子,好不晓得规矩,这大哥二字,也是你叫得的?不要脑袋了?(12)”
熊小麻满面通红,低下头去,旋即又仰起:
“哥,许大人管下船厂、水师几百号弟兄,无盐可食,备文求哥接济一些儿。”
“不给!”何得金给清军船队闹得正一肚皮没好气:“这些水营,船厂,见天猫在苇塘里白吃白喝,妖船来来往往,连屁也不放一个,想盐吃,也配么?”他是典圣粮,酸天义队内的油盐等物,都是归他掌管的。
“得金!”熊有方怒喝一声:“你晓得个球!这许丞相当年的威风,你晓得么?当年他跺跺脚,这大江上下两千里都兴风作浪,人家求你我些盐食,是瞧得上老子,圣库里头,还得多少盐食?”
“还、还有三十四斛。”
“快,写个挥条(13),小麻,你拿着你何哥挥条去库里领个十斛,给水营弟兄们送去!”
熊小麻的身影已渐渐隐没在苇丛里,何得金倚在木城上,一脸的不快。
“老弟,莫要这样子么!你须晓得,水营这几条又小又破的八桨船,上不得阵仗,当不得风浪,可往来南北两岸,钻苇子,过浅滩,往咱天京城里搬运粮草盐硝,哪一趟,不搭上几十条兄弟性命?没得人家水营,天京城里几万弟兄,怕是饿都饿死了。”
何得金摇摇头,苍白的脸色显得更苍白了些:
“这妖船如此猖狂,咱们见天钻苇子,过浅滩,做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