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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從一個大牛仔布包里取出一本黑殼的舊相冊,沒有打開,而是抬起臉來柔和地看著她,說了下面這句話:

「你當然有她的照片咯?」

她沒有回答這樣具體問題的習慣,或者說女孩提及的名字再加以那種自然而然的神情一下把她拋到她不願意置身的水中,那濕漉漉的滋味,需要一個人好好躲起來才能清理乾淨。

「沒有,我沒有。」她乾脆而冰涼地說。

女孩分辨出她掙扎的痕跡,說對不起,我剛才忘了,都說您的材料已經全部散失。這才打開相冊,挪了挪身體,把相冊放在兩人之間:她椅子的扶手上。

在她的老花眼鏡下,一張已經很陌生的臉飄浮出來,細白的皮膚下仿佛可以捕捉新鮮的血脈,仿佛在證明具體而微的一個眼神,一聲輕輕的叫喚,那個時代的裝束髮式,那個時代的動人青春,在這把應該扔掉的木椅的扶手上,整整半個世紀突然通過一張泛黃的照片倒翻過來,這動作過於急速、輕易、徹底,她措手不及,感到自己要暈倒。但大半個世紀的習慣指揮著她的理智。「不太清楚了,您看這四個相角,是我重新貼好的。」女孩的聲音像一隻小蟲子嗡嗡響在她的耳邊,她取下眼鏡,那件緊裹在身上的絲質藍紫花相互纏繞的旗袍與鬈曲烏黑的頭髮變得模糊不清。女孩翻相冊的手停住了,塗了淺淺一層玫瑰色指甲油的手指擱在枯黃的冊頁上,像一枚枚象牙別針,把她一動不動夾在那兒,她的呼吸急促起來。房裡昏暗的燈光避開她,有意把她留給慢慢潛上來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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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文學史界大多數人的意見,認為余虹屬於「新新感覺派」,著眼於余虹繼承了劉吶鷗、穆時英等人致力的都市小說。上海師範大學中文系陳知山教授最近提出不同意見,他指出余虹的小說情節緊湊,色彩濃烈,語言華美,其性描寫常涉頹廢而不避,與當時國統區徐、無名氏等人風格相近,而青出於藍。余虹最著名長篇《霓虹之都》(一九四五)以日偽期上海舞場男女情愛與政治糾葛為背景,只是一種歷史「錨定」,徐訏《風蕭蕭》,無名氏《野獸、野獸、野獸》,也都以當時政治活動為戀愛故事背景,實為當時風氣使然。余虹應視為「海派文學的最後異彩。」摘自陳知山《余虹流歸派屬質疑》,《現代文學研究》第四卷 第六期。陳教授以博學知名海內外,卻沒有指出他的理論本有實證基礎:徐遲至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後,於一九四二年才離滬,余虹創作生涯從這一年進入成熟期。每期發表余虹作品的《紫星》雜誌社主持人陳雯人,曾為徐密友,當時上海報刊甚至稱余虹為「紫星女」而不名,其中師承關係,極可尋味。——筆者注。

白色的藥粒含有頑強的推動力,替她驅走了又一個無眠之夜。一個年輕女子和另一個年輕女子猶如兩面相對的鏡子,身影重合在一起,她躲在安眠藥里裝作沒看見,柔軟的白色房子,透明地把那個夏天的傍晚還給那個夏天的傍晚:

哦,是你,真好!她被開門聲驚醒。她病了,躺在床上。空氣里飄過來一片淡雅的桂花香味。你的聲音甜潤,說費盡力氣才買到桂花,跟第一次來雜誌社一樣,憂鬱的眼睛微顯羞澀。其實打動我的不是你對我直拗的崇拜、對文學的熱愛以及你的聰慧,而是你有一張波蒂切利畫中的臉,從海波聲里誕生的女神,那致命的臉啊!

玻璃缸里兩條珍珠鳳尾相對嬉戲。你看著看著掉下眼淚。當我告訴你,我的未婚夫對你來說不是一個問題,其實他從來也不是你的障礙。好吧,他離開了我,你來了。

夜上海夜上海

你偷走了我的心

……全是因為有了你還是其他?

全部,像你的全部一樣。溫情脈脈的歌聲撫摸著一雙握著的手,女人們特殊的語言相互探望,孤獨縮小體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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