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讳莫如深,从来都没有向陆恒提起过,此刻,他忽然大谈以往,究竟是病中的软弱?还是因为他想告诉自己什么?
陆恒精神一振,不由侧耳倾听。
“安禄九年,老夫率军与突厥作战,当时,老夫还仅仅是一名都尉,率军以弱克强,虽然在最终获得了胜利,但老夫也身受重伤,每天躺在帐蓬中喝着苦药水,调养身体,忽然有一天,太祖皇帝从帐蓬外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煎熬了一碗药,又亲手端着药碗,让老夫喝下,等老夫病好后,便被提拔为一军都督,负责在首阳山中训练新军。”
“知遇之恩啊!这,就是知遇之恩!”
老爷子陆平感叹道,而陆恒却隐隐约约的感到了,跟他说这番话的意思。
从某种意义而言,现在,他们陆氏父子的所作所为,是从根本上颠覆大齐帝国,是对太祖皇帝血脉的斩尽杀绝,此刻,老爷子所说的,便是他的心路变化的历程吧。
“那时候,北有突厥、匈奴,南有南魏,皆对大齐帝国虎视眈眈,为了报答这份知遇之恩,老夫发誓要助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后来,天下是平定了,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们这些有厨房的将领,也就都该死了……”
老爷子陆平苦笑一声,药炉上升腾而起的雾气,随着他的这声苦笑飘散开来,变幻成万千形状,陆恒从老爷子陆平的身上,忽然感觉到了火焰升腾般的力量:“让我死可以,但为什么,要利用我杀死那些信任我、并愿意把生命交托在我手中的忠勇战士,我,对不起他们啊!”
“我没有死,我还活着,虽然这里面有利用各方势力相互倾轧的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却是,我不想不名誉的死亡!在我的身上,还有着千万名忠勇战士的生命寄托,他们的父母、后代,还有依靠我来供养,所以,我要活着,哪怕从此以后,我成为一名史书中所说的奸臣,也在所不惜。”
阴暗中,老爷子陆平的脸上,因为过于激动掠过一抹暗红,他猛的咳嗽起来,药炉的火焰被震得跳跃闪烁,明灭不定。
陆恒站起身,他取下药罐,把浓黑的药汁缓缓倾倒在铺着垫布的碗中,又用双手把盛满药汁的药碗奉上,他的动作谦和而恭敬,没有丝毫急躁。
或许,是因为这场病,忽然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老爷子陆平忍不住把所有的心事,而向爱子陆恒述说起来,这种述说,既是托付,更是提醒。
现在的大齐帝国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拐点,皇族势力都几乎被斩尽杀绝了,如果自己因病逝去,这时候的陆恒,如果依靠手中的兵权,而强行称帝,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这里面有太大的风险。
大齐帝国建国至今,已有七十多年,虽然内有门阀豪族和皇族势力的对峙之乱,可是在对待民众还有各个利益阶层的方面,却是极为宽松的,各项政策也深得民心,如果陆恒急着改朝换代,那就要承担太多风险。
而改朝换代之事,成,则万世荣耀,败,则诛连九族,实在是应该慎重慎重再慎重。
这,是陆平唯一不放心之处,陆恒这个小混蛋,太过急躁,最喜欢的就是弄险行事。
从陆恒手中端起药碗缓缓饮下,苦涩的药汁似乎有万千滋味,在对待时局方面,陆恒比他这个当爹的似乎更有自己的看法,究竟陆恒的看法是对还是错,现在谁也都说不清楚。
而陆恒是否肯听他的话语,陆平也没有把握。
看着对面盘膝而坐,每一个动作都充满霸气和自信的爱子,陆平浑浊的眼眸中闪烁着欣慰、欢喜,但更有着老辣和深沉。
“恒儿,你说,权力的实质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无需考虑:“是刀!是枪!是力量!”
陆平点了点头,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