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在暗中祝福那些过溜索的人,必要时也会给予一点帮助。比如,有的家伙,喝得醉醺醺的也要过溜索,都滑到对岸了还不知道减速,眼看着就要一头撞在岩石上,这时我会一把将溜索上的人拽下来,扔到江边松软的沙滩上。
就像雪域高原的其他地方一样,这是一片宁静祥和的土地。天地间除了人的歌唱,鸟的鸣啼,牲畜和野兽的私语外,还可以听到煨桑的青烟的祈诵,经幡飞舞的祈诵,喇嘛们发自丹田深处的祈诵……啊,这是一片充满祈祷的土地。雪山、峡谷、森林、江河、湖泊以及它们的子民――人和百兽、牲畜,都在向主宰一切、并恩赐一切的神灵们祈诵吉祥平安。藏族人和他们的神灵在大地上和睦相处已经上千年了,没有谁比雪山上的神灵更高大,没有谁比佛陀的慈悲更宽广。直到有一天,洋人从喜马拉雅山那边打了过来,许多本地的康巴好男儿都被征调到后藏打洋人,但是他们都被洋人魔鬼才拥有的法器打败了,那是洋人的大炮,黑烟升起,红光一闪,冲锋陷阵的康巴马队便被炸得人仰马翻了。那场战争后幸存回到澜沧江峡谷的康巴武士说,洋人是“骑着炮弹进来的,”当他们肮脏的战靴玷污了圣城拉萨洁净的土地时,洋人就成了魔鬼的化身。。 最好的txt下载网
教堂村志(2)
澜沧江峡谷的洋人也是“骑着炮弹进来的,”不是指他们在进来之时,而是在他们来到藏区之后。开初,他们是一些谦逊而又有礼貌的人,和喇嘛们的关系也不错。可是当喇嘛们发现这些洋人是一些“无耻的小偷”时,喇嘛们就不高兴了,因为他们不偷别的,专门“偷窃藏族人的灵魂。”而喇嘛们一向认为,藏族人的灵魂是由他们来照料的。清朝末年,澜沧江上游地区燃起反抗洋教的烈火,许多教堂被焚毁,洋人都像驱赶魔鬼一样被赶走了。喇嘛们在每个雪山垭口插上了众神胜利的旗帜――五色风马旗,“神胜利了”的呼喊声响彻雪域大地。
但在一个云雾笼罩一切的黑色日子里,洋人骑着炮弹回到峡谷里来了。人们传说一个洋人像驾驭一只鹰那样,骑在夺人魂魄的炮弹上,把死亡的阴影随处播撒。他的身后跟随着朝廷的军队,他说“这里那里”,“这个人那个人”,军队的炮弹就雷霆般倾泻下去,不论是牧歌悠扬的牧场,炊烟袅袅的村庄,还是金碧辉煌的寺庙,洋人骑着炮弹所过之处,仅留下一片废墟和哀号。
这时喇嘛们才明白:洋人不仅带来了偷窃藏族人灵魂的宗教和十字架,还有骑在他们胯下的炮弹。
炮弹是那个时代最有力的法器,不是用来对付魔鬼,而是成了宗教纷争的裁决手段。洋人的教堂被捣毁了,他们就骑着炮弹到处巡游,寻找新的地盘。让雪山上的神灵也感到费解的是,朝廷的军队帮洋人打了胜仗,却还要赔洋人大笔的银子,让他们在藏区重新选地方建盖自己的教堂。而那些被打死的喇嘛和被炸毁的寺庙,朝廷却不管不问。
在峡谷里人神共怒的时候,洋人来到了核桃树,发现从这里沿马帮驿道南下十天的马程,就到了大理。那里虽然是白族地区,但由汉人统治,洋人传教士时刻需要汉人军队的炮弹保护。而前面过了“鹰渡”,经阿墩子往北翻过卡瓦格博雪山垭口,就进到了西藏地界;往西南方向翻过斯纳雪山,马帮们告诉他们,穿过怒江峡谷可以走到缅甸北部和印度东北部。
于是,一个叫古纯仁的法国传教士,他的胡子已经飘到肚皮上了;更早以前他从我身边的这条驿道走过时,还是一个年轻人,现在他老得连上一个坎都要喘气。喇嘛们私下里说,当年就是他骑着炮弹召来了朝廷的军队,要不是他早年间对那些麻风病人有慈悲心,这个让人不知道到底是魔鬼还是人的家伙早就被喇嘛们的毒箭射杀了。我不明白这样的老人为什么不想回家。那天他用手中的拄杖一点说:“我要让这里成为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