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海右手边有一摞账本,他一本一本看完,脸色越来越差,最终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这账看得颇为憋闷。
他生意做得大不假,然而再大的生意也没有只出不进的道理,他随柳从之起事,是拿自己身家性命赌了一把,这几年为此可以说是不惜代价,自掏腰包为柳军不知填上了多少缺口,如今诸事抵定,按理说也应松口气了……可他能等到松口气的那一天么?
战后民生凋敝,朝中形势暧昧……
袁承海摇摇头,忽地想起一个笑话,人要是松了气,那不就死了?
一个念头转过,他呼出一口气,正襟端坐,开始提笔寄书一封奏章。
他写字的姿势非常正,一举一动一笔一划都有讲究,此为袁氏教养,非数年之功不能成,即使离经叛道如袁承海,有太多东西已刻进了骨子里,磨灭不去,如与生俱来。
袁承海书法极佳,字字端正严谨,很快,一封奏折写完,天色已暗。他本欲将奏折直接放入袖中,然而顿了顿,忽地想起了什么,扬声唤外间书童,“袁谨,明天是什么日子?”
书童不明所以,答道:“今儿是十七,明儿是十八,怎么了?”
“十八……对了,十八……”袁承海摇摇头,将已经放入袖中的奏章拿出来,收在书房内,上了锁,“没什么,方才险些忘了一件事儿。”
屋外天色昏暗,细雨绵绵,等袁承海走出,寒气森然涌动,走到中途,雨丝却逐渐成了飘雪,细雪如鹅毛,洒在袁承海的发间,身旁服侍的书童连忙要去找伞,被袁承海阻住了。
“又是一年……”袁承海仰头看空中雪花,“这么点儿雪,用不着。”
书童摇头:“可是爷身子不好,不能受冻啊!”
书童是好心,一派焦急,袁承海淡淡看他一眼:“我说用不着就用不着。”只一眼,书童就噤若寒蝉收了声,袁承海缓缓往前走,他走路总是这样,不疾不徐,姿态端正。
可巧的是,路边有人在等他,一身青衣,姿态潇洒。
袁承海仔细看一眼这人,挑眉道:“莫逆?”
莫逆赞道:“不愧是袁爷,好眼力。”
袁承海看一眼他面上伤疤,“你这伤的可不是地方。”
“非也非也。”莫逆抬眼一笑,“我这伤的恰好是地方,再偏一寸,如今我就是个歪嘴瞎子了。”他将目光定在袁承海眉眼之间,袁承海修眉凤目,论容貌,是阴柔的俊美,若说瑕疵嘛……左眉中间一道白痕。
此为断眉之相,姻缘薄,亲缘浅,最是无情,也最是波折。
☆、魂归故里
腊月十八。
薛寅难得起了个大早,但也懒得动,趴在窗边看雪。
昨夜下了一宿的雪,如今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好不漂亮。奈何薛寅虽生在北国,对雪这种东西实在是丁点好感也无,所以也就怀里抱着暖炉看着外面白雪皑皑,一点没有出门去的意思。
他没有出去的意思,不代表别人没有,这一下雪,方亭就没法爬树了,但下雪天有下雪天的玩法,小家伙缠了薛寅半天想拉他出去打雪仗,薛寅一动不动仿佛黏在了椅子上,最后方亭只好拉路平出去。俩人玩得倒是欢快——准确来说方亭一人玩得挺欢快,小家伙身手灵敏跑得快,直把路平砸了个满身满头雪,简直呜呼哀哉。薛寅看戏倒是看得欢快而惬意,一面看一面往嘴里扔咸炒豆,唇角带一丝笑,如今虽是隆冬腊月,但这么一闹腾,到底有那么一点喜庆的过年气象。
一念至此,忽然想到随军出征,之后再无音信的薛明华,心头微微一沉,面上笑意也收敛了,良久,闭目一叹。
过了一会儿,玩了个痛快的路平与方亭进屋,却惊讶地发现薛寅换了一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