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晶一眼看見祖光,攀談起來。
文昌心想:輸了,人家是楚楚可憐的孤女,文家卻一大堆三姑六婆,甚至有失憶病患者,像個馬戲班。
文晶在那裡不停發問:「美國人,那麼,有護照羅,我沒見過美國護照,可否借我一看」,「家裡住宅是租是買?已經置了三十年,呵,那多好」,「讀生化聽說十分吃香,幹細胞是生化組的事吧」……
這些不懷好意起人家底子的問題真叫文昌冒汗。
「你年薪多少?」
文昌擋在他們之間,「姐夫叫你。」
劉祖光微笑:「大姐邀我打高球。」
文晶追問:「阿昌,你也一起來,你缺少運動。」
劉祖光說:「那麼,把小雲也請出來曬太陽。」
大姐起疑,「誰是小雲?」
劉祖光這才知道文昌並沒有向家人透露私人生活,不禁尷尬。
他急急打個哈哈,說要跑銀行辦事,匆匆離去。
大姐問文昌:「是要同人爭嗎?不怕,公平競爭。」
文昌不出聲。
「是你先看見他嗎?那麼理直氣壯,叫那小雲什麼的退出,世上沒有水到渠成之事,當事人一定要經過掙扎才能成功,你明白嗎?」
文昌鞠躬,「多謝指教。」
姐姐帶著孩子走了。
文昌在電腦上操作很久,同事過來看到說:「阿昌,」她十分狐疑,「我們決定採用黑白兩色,記得嗎?」
文昌這才醒覺,她在做什麼?
她在每張照片上添加翠綠嫩黃粉紅,照片像掉進顏色缸里。
同事說:「多漂亮,我在十七歲時,看出去的世界,正好如此。」
她又說:「可是,日久,發覺天地只得黑白兩色,中間,有許多種灰色,但嘴裡反而辛酸地哼,『天好藍,風很綠,太陽金黃,呵這是個美麗的世界』。」
文昌只得一按鈕,把所有顏色作廢。
她累了,除下面具,揉了揉臉。
她去探訪專科醫生。
王醫生照料她的傷口已有多年,但是每次都有新的資料告訴她。
「真奇怪,結疤組織仍在增生,仿佛接到錯誤息訊,覺得創傷未曾痊癒,像一隻貝殼不停分泌珍珠素包住入侵沙石,永無止休,手術只能維持皮膚一段時間平滑,可是個月後又會凹凸不平。」
文昌十分平靜,「那就不必麻煩了。」
「可是,疤結增生,面具將不合配戴。」
文昌更加心灰,「把面具也丟掉好了。」
「傷疤會扭曲成瘤狀,十分可怕。」
「索性不外出,可以嗎?」
「阿昌,你聽我說,我托熟人寄來一盒人造皮膚及肌肉,其中所有因子已經清除,那就是說,細胞清白,毫無記憶,任由傷者編排,適合任何人,無排斥作用,你願意一試嗎?」王醫生語氣充滿盼望。
文昌吸進一口氣。
「手術不能在本市舉行,因為尚未通過醫藥條例,可是鄰市已經批出。」
文昌雙眼看著天花板。
「阿昌,也許是最後一次。」
文昌忽然哭泣。
王醫生像個慈母,「我知道很痛,而且,事後可能失望。」
文昌說:「每次麻醉,事後記憶無可避免又差一點,很多事想不起來。」
醫生微笑,「許多事,是不復記憶的好。」
文昌轉過身子,「我實在不想再進手術室。」
「叫姐姐陪你。」
「千萬不要,免得她擔驚受怕。」
話雖這麼說,醫生還是訂下日期,替文昌再做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