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一坐下,屋里刹那就静了,容琳恍若未觉,只半垂臻首坐着,李昊琛的利眸始终锁在她身上,她早感觉到了,且总觉得他对她似含了敌意,也不知是她多心还是确有其事,又不好问得,索性眼观鼻、鼻观心,拿定了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不信失礼在先的反能咄咄逼人不成?
诡异的静寂中,有人打鼻中轻嗤了一声,“小姐昨夜可得安睡?”略哑的声音迥异于李四的爽朗浑厚,也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感了风寒。
“还好。”容琳淡淡应声,心知她的感觉是没有错的了——他叫的不是“夫人”或者她的名,而是“小姐”,那么,他排斥的,是这桩姻缘?
“还好?”那人重复了一句,短促地哼笑了一声,“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也是,尚书小姐的肝胆见识岂是常人可比,又怎至于为区区小事辗转反侧、寝不安席?”这一句已是十足嘲讽了,容琳的手在袖中握了拳,“不知将军所说的区区小事是指何事?恕容琳愚钝,还请将军明言!”
李昊琛似是未料到她会如此反诘,片刻错愕才带着笑道,“果然是令尊所说的脂粉英雄!在下也愚钝,欲请小姐解说一词,不知可否赐教……”
“三哥,你……”昊瑱觉出不对,急于打断,早被李昊琛的冷眼封回去,“你若累了先去歇着!”容琳的指甲已掐进掌心,他称“令尊”?那么他真是不愿认这门亲!“请说!”
看到丽人脸上有了隐忍的怒气,李昊琛方觉心中的郁愤平了些,“李代桃僵,何意?”
容琳沉吟,这是从乐府诗“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化来的,主旨落在“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上,又与她有何干呢?看那人似笑非笑的嘴脸,似已预备好了说辞,单等她落入圈套,索性垂下眼眸,“容琳才疏学浅,解不得如此高深的辞意,尚请将军赐教!”
“呵,”李昊琛冷笑,“杜小姐应是心知肚明了!李树代替桃树而死,固是它们的情分,可那虫原不是为这李树而来,李树偏代了桃树,你说这虫该如何?”
容琳缄口,不敢深思李昊琛所说的是否确如自己的理解,李昊琛又是一笑,“早听说尚书大人诗礼传家,那么对长幼之序一定是尊崇的了?如此,在下就要请教了,贵府中姊未出阁妹先嫁是何道理?”
话一出口,金桔倒抽了口气,“小姐……”容琳在椅上坐直了身,“将军若为这个烦恼,容琳倒可解说一二。家姊与四妹并称‘京城双姝’,性情才貌世所罕见,众人皆道她二人只当与人中龙凤相偕于飞,若许于寻常凡夫俗子,不但折了她二人的仙姿,且恐对方无福消受,反成了焚琴煮鹤之举,是以至今无人敢毛遂自荐,因而家姊、四妹待字闺中;至于容琳,自知不过是蒲草弱柳,从不敢有高攀之意,然家父母敝帚自珍,视若珍宝,必要门当户对方能如愿,庚贴八字样样都合过了始觉放心,料不到千挑万选竟有今日之劫……”
“住口!”正座上的人猛然起身,气极反笑,“好一张利嘴!竟让人无话可说!怨只怨我当日下帖时未曾明言求的是哪一位尚书小姐!可我李昊琛倾己所有、千里相求的会是一个庶出之女吗?!”
“将军!”容琳也起身,白了脸,所幸开了口字字还都清晰,“嫡出也好,庶出也罢,一样都是爹生娘养,一样的知廉耻、识礼仪,在这上头能分出什么尊卑贵贱?容琳确是庶出,可不觉得辱没了谁!将军若觉蒙羞,笔墨在案,且请再给容琳一篇字!”
“你!”李昊琛怒目瞪向容琳,她在要休书?……想得倒美!在东宫才听说他所娶之人并非正室所出,只觉杜尚书欺瞒于他,惹他成了人的笑柄,一腔不平地回来了,又遇到个不以为愧的小姐,结果八分不满让她撩拨成了十二分,就算他不是睚眦必报之辈,也不会让这尚书小姐如愿以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