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打算以你要挟夏凉,那留着你也没用。同袁子翌说一声,他会安排你离开的。”
他这么一提及,她方有所悟,说道:“让我去找袁子翌是他们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呢?”
红莲乍敛眉峰,原本轻枕于椅子扶手上的手也加了力道,一双清浊交融的瞳仁盯着她。她也不避,落落而视,一扫昨日困厄。
少顷,红莲顿一笑,摇了摇头道:“你能活到现在,看来也不全赖几方纷争。”
她亦随之一笑,款款落座道:“云、竺两家不乏武中好手,来去皆自如,再捎上我一个又何妨?况乎两家与袁子翌并不甚熟络,贸然托付,既失稳重,又徒欠人情。思及此,始知你之用心。”
红莲稍正色道:“你既已知,我便不瞒你了。诸般细节此前我已明说,想必你亦有分寸了,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她垂眸轻笑道:“既是要走了,又怎好留下个烂摊子?你哥救过我,你也救过,此事既是于我无害,助你一臂之力又何妨?早早了却此事,我也好回夏凉。”
红莲面露喜色,因重伤而苍白的面颊也泛起了红光,提议即刻去找袁子翌说清,她思索片刻觉来妥当,便应诺了他。
红莲尚有伤在身,不宜动止,她便只身往袁府去了。
一路暖风不觉转寒,穷吹枯木,漫卷黄沙,她依稀觉得有变动,却又顿自嘲多心。云竺两家的驿所在明月河畔,过了河便是宫城府邸,紫梁雕龙。桥上有卫兵把守,她取出红莲给的令牌,那卫兵看了半晌,又质询繁琐方放行。她手中是秋荻留给云愔的令牌,而她又同秋荻生得一般模样,持此过羌羯之道本不应有阻。羌羯之草木皆兵可见矣。
恰适袁府,她下马叩门。门方洞开,袁雨便飞扑而出,扯着她的衣袖急切道:“你还来作甚?快些回去!”
她一怔,不知何故。须臾间周围便迎上了一圈羌羯兵士,持枪弄斧,霍霍有声。几人二话不说便挟持了她,她不敢动作,只能将目光投向袁雨。
袁雨急得直跺脚,言语也有些混乱:“你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来。才念叨你千万别来,你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夏凉且攻城,大汗反悔了,这是要捉你去做人质呢!”话虽如此,袁雨是羌羯人,不可能公然抗旨救她。
她一听也急了,最不愿成为林宸封的弱点,若是他因她受了牵制,争如当初她不来羌羯。她遂挣扎拔剑,然怎敌敌手众多?挣脱无果,她转念一想,将剑刺向了自己。兵士大惊,慌忙前阻,她伺机拼却气力前刺,却听得前方有人高呼:“且慢!”
那声音是何等熟悉的声音,沉而有力,促而惊心。她不得不收了剑,兵士也住了手,齐齐望向来者。袁子翌自宫中方向而来,银面下不知是何神色,惟马蹄匆匆,佩剑铿然。
袁子翌疾翻下马,袂扬风飞,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莫动手,一旦伤了人更说不清了。此事我会想办法,你且暂安,切忌与人争执。”
“你……?”她略带质疑,只对上他的眼一瞬,便笑了:“我是这么没分寸的人么?”
他却笑不出,只是望了她少顷,便对兵士们道:“带去见大汗罢。”
兵士们再度围上,她也不反抗,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袁子翌,他犹立在那儿,缁衣银面掩去了大半的容止,只余一双黑比漆夜的瞳仁。他也看着她,目光如汪洋,她眉睫一颤,回过头去不再往顾。
入于宫中,她便进了牢房。西格其实并不打算见她,大约也不耻自己以一个女人的性命去要挟敌军。若非穷途末路,他也断不会如此。
牢中收拾得尚算干净,她头一回感受到这副皮相带来的好处,若非自己肖像秋荻,西格哪会这般待她?她吹吹些微尘灰坐下,开始思索若袁子翌那边行不通,自己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