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她也就是初时听来上火,经了他多半月的毒舌洗礼,早已是听得耳朵起茧,全然无觉了。不过他这一怨,倒是给她提了个醒,这妖孽还欠着自己一餐海味呢,如是想来,她便来了精神,坐起身来,揉揉睡眼,伸伸懒腰,盘算着如何将他这一承诺发挥到极致。
君溟墨见了她那久睡初醒模样,云鬓垂堕,睡眼稀松,衣衫不整,仪态全无,惟一尚可称道之处,恐怕便惟娇憨可人耳。是以,他背过身去,低声教训道:“真是不知礼数,这样子成何体统……”
她不同于君溟墨,脑里并无那些三五之德、成规教矩,衣衫不整是于君溟墨而言,至于她,觉得穿着长衣入睡已十分保守,并无半点不妥之处。掂量着自己睡相也尚算佳,火车、飞机里人来人往,谁没睡着的时候?不过是点睡相,看了又何妨?如是想着,她便不禁要与君溟墨驳上几句了:“思无邪者,虽美人相傍,犹坐怀不乱。而念有杂者,虽衣冠齐整,却如隔无物。”
听了她的辩论,他便是觉得有些道理,也定要反驳几句:“思与不思因人而异,然礼数之道无异。岂可因见者虑纯而肆其行?”
她心有不甘,又道:“礼数之道亦因人而异,其羌羯与夏凉之礼同乎?礼之意不在其表,而在于其心,岂可因所见断其礼数?”
他便是一生嗤笑:“生小出野里,自是与我等礼道不同,亦无怪。”
她顺着他的话接过:“是啊,生小出野里,自好山野味,不知你前些日子所许诺可还当真?”
说了半天,她不过是想换个口味而已,他脸一沉,有种兀自较真半日,对方却是毫不在意的不悦感。
见他不答话,以为他是想以沉默宣告拒绝了,她便道:“方才不知这谁人道是礼数森严,与我这乡野丫头不出一辙。想来许人之诺不可违,也算是礼数之重罢……”
“好了,允你便是了,真是麻烦……”他拧着眉打断了她的话。
她犹未厌,曼声道:“那不知何时……”
“当下,你可满意了?”未及她那慢调子拖完,他便了却了她的愿。
有了他这句话,她便满怀着作弄得逞的欢心下了床,在山谷寂地里的日子,只能依靠着与君溟墨“斗智斗勇”聊以娱乐,一解闷气,亦可保持心锋之锐,不失戒备之心。
君溟墨便先行去备了渔具,她独留屋中,揽镜慵妆,屋外鹊啼枝头,她亦是喜上眉梢。多日苦药相傍,口腹淡涩,虽则偶遣君溟墨做些甜点调味,终是不及鱼肉之甘,酒醴之馨。今者得饱尝山野生鱼,岂有不乐而表于形色之理哉?
待君溟墨归,她已邀来江千雪同往,对此,君溟墨只是无语相对,并不表示反感抑或叵耐。
此时已近日上三竿时分,日当中谷,遍洒烈辉,绝壁之泉清气蒸蒸,愈是日毒,愈是凉爽。
她见君溟墨行至泉边下游处便坐下调竿了,方诧异道:“咦?这不是一眼活泉吗?还有野鱼中生?”下游处泉水堆叠,已深不见底,看不清此间活物。
他瞥了她一眼,摆弄着手中的鱼竿道:“这山中天地什么没有?泉上有日晖铺照,则水暖宜鱼,久而生之,何奇之有?”他想想她那诧异模样,便忆起多半月前她曾擅自来此沐浴,便冷哼一声道:“也不知哪来的狂徒,不问来由便入泉沐浴,真是糟蹋了这清泉。”
他话中带刺,她自是不甘示弱,便反唇相讥道:“道是水至清则无鱼,沾染些世俗之尘未尝是坏事。只是某些自认清高者苛求妄取,以为浮世可无尘埃,实则不过自欺耳。”
他将鱼线掷出,静坐不语,难得不驳她这番话,或也觉有几分道理罢。她兀自摇了摇头,隔了几寸距离,与他齐肩,江千雪则依她而坐,笑看两人斗嘴。
泉水清冽,一望见底,其中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