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里,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翩然迷离,将翱将翔,于彼浩渺。呼啸的终风一瞬间便将其淹没,且暴且霾,漫天乌云熙攘,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将六月的第一场豪雨推向大地。
“哎呀,好久未见过这么大的雨了。”江千雪摩挲着茶杯,笑望窗外道。雨已经下得很大,如乱箭般密密匝匝地刺入大地。
骤然而至的大雨带走了山里本便不多的暑气,是时清凉起来,还带着点微冷。两人赶回游云居时,江千雪已煮好了热茶,待两人饮几口暖身。
“是啊,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呢。”沉霖随意接道。隐村地处羌羯与夏凉交界处,隔有一片广袤之林,鲜河水,更漫说大海了。而此方世外桃源恰处淇海之滨,雨气繁盛,到了六月里便是汛期,潮涨数尺,雷雨频繁。倒是她十七年来头一回见此情形。
江千雪递给她一个紫砂杯,她接过后摇了摇茶壶,倒出一盏清香。茶韵顺着竹屋清瘦的脉络蔓生,沁入冷雨之中,散播向无垠的谷底。热气氤氲,寒气朦胧,此交彼错,屋里很快便蒙上了一层细密水珠,迷蒙了屋外的视线。
“呵……”江千雪吐了一口热气,望着白茫茫的雨幕道:“君贤离去也有一个月余了,不知进展何如。”
君溟墨放下茶杯,颇为自信道:“既是师父,便没有办不到的事。想当年师父在江湖上可是声名显赫的善毒者,医毒不分家,纵有奇毒,他也能制出奇药。”
听了君溟墨的话,她反不安起来,如此厉害的药师花去了月余也不见半点音信,便知其毒之害。她侧首望向那片雨幕,掠动了几根水蓝的发丝,雨里什么也没有,只是自天向地的苍白。
江千雪侧目瞟了她一眼,心中有数般道:“许是石牙城地远,路上耽搁了些,没准前几日才到呢。”
“但愿罢……”她的声音轻缈,飘入大雨中,仿佛传得极远,到那未知的彼方。
入夜,下了大半日的雨稍霁,寒露顺着竹檐溜下,摔在泥地里,洼泞了一片。四下里一片寂静,平日里聒噪的暮蝉也不闻声息,是夜清宁。
她推开水云居的门,乌云妨月,长天黯淡,也无一丝星辉。晚饭过后,她在屋里坐了半日,夜里静得无趣,又尚未有睡意,便欲出门瞧瞧,这般情形看来,纵是步月也无月可步了。
站在雨后清新的山气里,她踟蹰了一会儿,不知何去何从。夜愈深了,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四下黑漆漆的无可见一物。她摸了摸怀中的短剑与别于腰间的竹笛,仰首向竹屋后的那片山,轻叹了一声,便踏步向前了。
学了月余的轻功,她的步伐稳健了许多,上山自是不在话下了。不出两盏茶功夫,她便登上了半山腰。那无名的亭子还临风而立,无语向天。
她踱着步子入了亭,坐于短栏边,向下望去,夜色无边,只是一片墨黑耳。她抽出腰间的竹笛,青竹温润的微光被夜云遮去,只能感到其传入指尖的清逸。她将竹笛置于唇畔比划了一下,又放下了笛子,挠了挠头,想起自己根本不会吹。
如此清寂的夜里,登高远瞩,夜色凄然,纵是不谙音乐者,也会想沉吟风笛,以泄幽怀。她太息一声,将笛子别回腰间,理了理云鬓,闭目听风。既是不识乐律,便且听风吟好了。
“你一人在此作甚?”一个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吓了她一跳,几欲跌下短栏,重蹈当日覆辙。
她回身一望,只见君溟墨托着棋盘,登在亭子第一阶上望着自己。天边不知何时生出一弯新月,少年一袭乌衣翩然,月华照得他苍白的面颊更为生冷晦涩了。
见来者是他,她便松了口气,抱怨道:“一惊一乍地,真道是棺材自己开了盖。”
他一挑眉,拾级而上,将棋盘置于亭内石桌上,冷哼一声道:“妖女就是妖女,免不了大放厥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