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哑然,话虽不好听,理却是实致。老爹挠了挠头,心里放不下,终是说道:“便是如此,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她只得摇摇头,理虽如此,情却总是游离此外。爹娘如此,她何不然?只是这一趟沐雨城之行,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涉险一回了。
入夜,万籁俱静,她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在书桌上留了书信,信中已极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是他们再不听,她也没办法了。呆坐了片刻,她推门而出,晴空月色满,照亮了她一身单薄白衣。秋风起,夜微凉,银霜载道引前路,她独自踏马而去,心中默念:林宸封,我已赌上所有的勇气去找你,若你再三辜负,便休矣。策马扬尘去,不回首,旅舍静伫,寒月凄惶。
十月八日沐雨城下,她匆匆而来。几日间山雨反复,她不顾寒气深重,一路策马狂奔,来到这沐雨城。
马疲人倦乏,她驭马踏着泥泞缓行,蓑衣上雨露未晞,发梢湿透,衣衫冰凉,整个人如同所有因战而逃者般狼狈,她却是往前线来了。正倦意汹涌之际,身旁又有乱离人举家出城,且行且议论战事:“听说昨日擒了羌羯随军的女人,羌羯那边正气躁着要人呢。”
“可不是嘛,能随军的女人不是世子的也得是将军的,一般人哪敢呐?这回可是让我们揪着把柄了。”
“听说那女人生得也俊俏,很是得宸帝欢心,不管羌羯那边如何威胁也不交人,都传是要册妃立嫔的,羌羯那边可是气坏了。”
“那可是给毛子们一个下马威了。”
路人笑言犹在耳边嗡营,她的神魂却已不知失向何处。册妃?立嫔?已经不知是何意义,甚至不知自己何时驾马入了城,又是如何走在大街当中的。马蹄错乱,心更乱。是笑是哭是气是恨,百般滋味侵心入骨,恰如沐雨城不歇的秋雨,毫不留情地将她洞穿,疼痛蔓延,万箭穿心是怎般?何如此时心间恸。
她冒死来到这兵燹长焚之地究竟是为了哪般?她总说自己不相信,到了这一刻才明白,自己何曾不信呵?若是不信,此刻又怎会心脉尽裂,鲜血横陈?她早该知道这场自欺欺人只是作茧自缚,来到这里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
可她还是好恨,千百个为什么也诉不尽心中苦闷,一阵晕眩袭上脑海,霎时天旋地转,冷雨无边,她摔下了马,倒在沐雨城已鲜行人的街上。青石硬且洌,入目尽凄凉,她苦笑一声,所有的生气仿佛已随雨水流走,无力的指已抓不住一丝流年。
前方响起的马蹄声震得她耳畔嗡鸣,仿佛硬是要震出她的心魄一般,嘶叫着向她奔来。
马蹄声转低,只是轻揉着她的心弦,眼前骅骝停驻,她竭力抬眼一望,但见马上来者玄甲铮铮,清秋朝雨洗腥气,血染寒铁,长锋断雨,一身杀气冷甲兵。乌光煞眼,她看不清那人盔下的面容,只有那双眼,她不曾忘却。
那双笑意潋滟的眼,何曾如此时这般寒芒如骤,摄人心魄?或许是她从不知,那双含笑的眼下自初见时便是陌生的冷厉,只是藏得太过深沉,让人以为那只是一星嬉闹的游兴。这个自十一岁起便谋定了今日八荒格局的男人,这个同自己朝夕与共六年的男人,这个暗中偷换了林氏皇朝的男人,在韬光养晦十一年后,尽展锋芒。
她终于还是凭借最后一分气力笑了出来,笑自己的痴妄,也笑这一世的辗转沉浮。她可以在任何人的面前示弱,却非要在他的面前逞强,不妥协不认输,便是打落了牙也要和血咽。她说她恨他的背叛,也笑他蹩脚的苦情戏,聪明如她,怎可能轻易上当?她一直在他面前笑得猖狂,笑他是不知人心世险,认贼作父。可此刻她却笑得无力,惨白如冬暮,连贴身的银铃也笑,冷得像掉入了冰窟。二十年阴谋算计皆作云烟,只有他算到了最后。
是她输了,输得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