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身,沙场之事指点一二已是天资聪颖,怎好寄望过高?她这才免过学识不足而为识破身份之险。
转眼便是十一月了,两军对峙许久,未有大动荡,似乎都在探着对方的底线。一道长河天堑在前,竟阻两国英豪健步,究竟是惜兵太甚,还是伏谋过深,在一方走出第一步棋之前,皆言之过早。
是夜,沉霖对河冥想许久也未有对策,便又随小雨回了军营。十余日相处来,她总算是旁敲侧击得知了小雨在军中的缘由,原来这周身阴冷的袁大将军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四年前救了小雨兄妹二人,便长带在身边,未曾废离。纵是大军当前,亦是同生共死,俨然是一家人了。而西格对他也甚为优待,特许他携了家眷来此。
绕过了石牙山首峰后,便是石牙城了。城池斜生于峰峦旁,以山石为壁,背托石牙谷,固若金汤。一阵山风直掠而来,她望着这巍巍金城,不禁太息一声,取之何易?真有些后悔当日涉险提了个方案,期限前若不能告之夏凉,便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提骑入城,十一月寒气已有些重,况山间阴冷,特为尤甚。羌羯这个艳阳大漠里的民族虽骨血里有一脉豪义,却并不甚热情,天暗下后兵士们只是独自磨亮锋刃,鲜有聚集。酉时已过,城里只有篝火明灭,不闻人声。
月出西南隅,残似峨眉,颇有些寂寥。她长叹一声,怅然心中烦,拉过缰绳转向石牙山去了。小雨也不多问,随她而行。
清夜马蹄碎,踏得几张秋叶飒飒,又转而揉入一片高风里,是石牙山脚渐近了。初时,她听闻一丝动静,若极细的冰泉坠流,拨得人心弦兀颤。再近一些后,便可辨识是片片琴音,若流刃般削断了微颤的心弦。她猛然勒马,但见微茫月光下,男子玄衣佩甲,银质的面具寒光慑目,分明是袁将军。
他看见她后,停下了手中的七弦桐,一双深如浓墨的眼瞳幽幽望向她,她一惊,下意识便想逃。
“既是来了,何不听一曲?”他悠然开口,她却听得胆寒,这语气哪似邀人听琴,分明是话中有话。
她不敢妄动,只好硬着头皮留下,马蹄踟蹰,一如她的思绪。
他只是瞥了她一眼,复低头弄弦。琴音枯涩高玄,聊聊几点便带出了意境。猛然狂拨三下,似阴风骤来,顿时大乱她的心境。再转低沉,寒气源源不绝,蛟龙出渊,骖凤驭云,寒外更有高远意。
渐渐地,她也静了下来,想从这琴音里辨出他的意图。他似是满腹心事,愈拨愈疾,风扫千叶,雨落如狂。又似是悠哉闲散,黑氅高扬,揉弦玩味。残月幽幽,眸光亦幽幽,是一片清泠无物,亦是一片沈晦难辨物,她看不懂了。
琴声蓦然断绝,她颤了一下,像了被掐住的喉咙复得自由。她勉强扯出笑容,说道:“袁将军琴艺高超,曲中有深意,曲外更有远志。秋荻一介平凡女子,难会将军宏图,怕是玷辱了如此绝妙。”
“噢?原是这般吗?”他尾音徐徐,听来颇有些玩味。“前些日子秋荻小姐提计甚妙,袁某还以为小姐心怀高远,要在我军中大放异彩一番呢。”他似是笑了,一双幽深黑瞳微眯,冷月下更添几分寒意。
“不敢,不敢。”她暗抹了一把冷汗,又笑道:“秋荻不过是卖弄些死墨,空谈胡诌罢了,不可当真,袁将军莫放在心上。”
他不再言语,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她手上的冷汗濡湿了缰绳,方缓缓道:“小林,我们回去罢。”她方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男童,身影混在树荫里一时难见。
被唤作小林的男孩走过来,默然伸出手抱起琴,她得以看清男孩的面目,瘦而清秀,皮肤在月光下看来有些枯白,但还是羌羯人的模样。
他们便要走了,她壮着胆说了一句:“入夜天寒,小林穿得有些单薄,回去添件衣裳罢。”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