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渡过广陵江,前不久刚刚入京的宋笠已经拼掉了谢西陲大部兵力,那么在西楚版图的陆地上,十万南疆精兵必定可以势如破竹,甚至有希望一口气包围住西楚国都。但是广陵平叛之战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是一场纯粹求胜的沙场厮杀,一旦给南疆十万大军不损一兵一卒就围困住西楚京城,那么白芦湖上的胜负都变成了锦上添花的多余战事,若说南疆只是在朝廷前头抢下了灭国之功,也就罢了,而最坏的结果则是远远超出了朝廷的承受能力,万一广陵水师和青州水师输给了曹长卿亲自坐镇的西楚水师,万一与当年徐骁同为边疆藩王的赵炳意图不轨,在大势之下生出不臣之心,那么南征主帅卢升象手底下不过数万人马,能否挡得下久经战事的南疆豺狼?更可怕的境地在于南疆与西楚勾连,一起北上,那么离阳就只能让顾剑棠分兵两辽边军,火速南下护卫太安城,北莽本就在北凉幽凉两线打得不顺畅,而在两辽防线之外又有接近二十万的常驻军,难道真要他赵篆站到太安城城头上,同时看到北莽蛮子和南疆蛮夷?不过这一切推演都是建立在战局最坏的前提上,所以赵篆在内心深处有些悔意,当时听了中书令齐阳龙和兵部尚书卢白颉的意见,拒绝西蜀出兵,是不是错了?毕竟才一万蜀兵,就算是陈芝豹亲自领军,又能在广陵道上拿走多大的战功?一万人就能围困西楚京城?虽说不同意蜀王出蜀,就是这位年轻天子的本意,可真当战局略显泥泞后,难免有些隐藏很好的迁怒,赵篆这个顺风顺水的皇帝在决断一事上,欠缺磨砺,毕竟不如先帝,更不能跟他那个大半辈子亲自都在马背上作战的爷爷相提并论。
而此时赵篆对那个使唤起来很不顺心如意的棠溪剑仙卢白颉,自然就愈发觉得碍眼了,若非兵部两个侍郎许拱和唐铁霜都是太安城新面孔,而宋笠的资历又太浅,那些个春秋功勋老将又战死的战死老死的老死,实在是暂时找不到合适人选替代卢白颉,皇帝早就让卢白颉离开兵部了。元虢已经马上准备赶赴藩地担任朝廷新添设的节度副使,卢白颉本也该在此行列之中,但是齐阳龙和坦坦翁两位主官都流露出此事不妥的意向,这才拖延下来。
登基以来,赵篆也有过自己的盘算,在他看来,当时先帝就不该按照元本溪和张巨鹿的意思将陈芝豹放虎归山,就应该将其死死钉在兵部尚书的座位上,大不了就给他一场广陵收官战的军功,退一万步说,同样是数万兵力,朝廷不相信卢升象能够抗衡那支南疆大军,恐怕没人怀疑陈芝豹可以轻松挡下,甚至可以说,只要陈芝豹留在京城当这个兵部尚书,南疆就绝对生不出造反之心。赵篆倒不是不明白先帝把陈芝豹放在西蜀的初衷,可是赵篆不是盲目推崇和信赖这位徐骁义子的先帝,他对这个白衣兵圣天生抱有一种深重猜忌,再者赵篆这位新君不得不承认,先帝与陈芝豹之间是有一份香火情的,举世皆知先帝对整个北凉素无好感,唯独对陈芝豹青睐有加,当年差点就要那个年轻人未曾及冠即封异姓王,后来更是让他顶替顾剑棠成为兵部尚书,最后晚了十多年,仍是让陈芝豹当了蜀王,在徐骁死后顺势成了硕果仅存的异姓王,而他赵篆则没有这些君臣情分,跟他有这类渊源的,只是距离顶尖文臣武将还差一些火候的陈望、唐铁霜宋笠之流。
皇帝陛下久久默不作声,那就只能是满堂沉寂。
高亭树洋洋洒洒数千言,说得口干舌燥,实在是掏空了肚子里那些早早打好腹稿的纵横韬略,再不敢在中枢公卿跟前夸夸其谈什么题外话,小心翼翼看了眼身为兵部主心骨的卢白颉后,得到肯定意味的眼神答复,高亭树就此闭嘴,不去画蛇添足。皇帝终于打破沉默,对这位在京城内故事多多的兵部新贵也很是勉励嘉奖了几句,可谓简在帝心矣,满堂重臣一起笑望着这个美风仪有“太安玉树”绰号的年轻人,唯独礼部侍郎晋兰亭眼神隐晦复杂。皇帝随后离开了赵家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