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宾馆老总向陈捷讨教,问这标语怎么了,让领导这么不喜欢?这问题不好回避,因为两条标语事前曾由陈捷亲自过目。这次来的领导大,如何安排让陈捷很费心,所有细节都很注意,包括标语。却不料该倒霉时,任你怎么用心都不管用,横竖都得碰鼻子,标语也跟着倒霉。陈捷对老总说,看起来咱们真是老乡,不会搞,弄个标语都发馊。为什么要写“光临我市”?应当写“莅临我市”才对。老总说这还不一回事吗?陈捷说这位省长叫什么?谢荣光,谢荣光副省长光临我市,左一个光右一个光,加上另一边还有一个光,三光政策吗?把人家弄光,这怎么可以?老总说不对啊,谢副省长也不是第一次来,以往抬出来的也是三个光,人家很高兴,没问题嘛。
陈捷纯属胡说八道,他自己心里有数。大领导何以与两条全国通用标语过不去?跟什么三光两光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是在借题发挥呢,有如一个乡下老太婆指着院子里的一头猪,骂其贪吃懒做,你以为她真是在骂猪?猪贪吃懒做不是长膘快吗?求之不得。人家老婆子指桑骂槐,是在抱怨儿媳妇不好。谢荣光对两条标语发难跟乡下老太婆骂猪是一个道理,让他不高兴的不是标语,是标语旁大门边站着的人。当时有十来位大小官员候在那里热烈鼓掌,欢迎大领导驾到。这种场面很普遍,并非刻意安排,绝无创新,大家早就习以为常,问题是今天人家领导恼火这个。
他这火恼得太没道理,陈捷略有不服。
时已中午,客人到达后先进房间,叫做“擦一擦脸,洗一洗手”,然后就该用午餐了。夏玉龙把手一摆,让陈捷跟他进房间,门一关就他们俩,这时比较好说话。
夏玉龙交代说:“谢副省长一向脾气大,加上今天不痛快,你们小心点。”
陈捷说原来是这样,领导今天不痛快,搞得大家这么痛苦。
夏玉龙说:“你陈主任不痛快的时候,底下人很愉快吗?”
神老乡2(2)
陈捷说自己小主任还是副的,管不了几个人,没法比。当然人总有不痛快的时候。
夏玉龙说谢副省长也不是总这样,也有高兴的时候。别往心里去,注意一点。
陈捷说谢谢夏副主任提醒。当下属的免不了挨训,视同接受教育。
夏玉龙是陈捷的老同学,早年间他俩与蔡省吾等人一起就读于省农业大学,眼下都在农办系统工作,如陈捷怪话所称,均为老农。夏玉龙跟陈捷关系比较特别,他们曾经在同一个县待过,那时也是上下级。上下身份有别,彼此都得找准位子,但是老同学间毕竟还可以说点知心话。
当天午餐没出事,一切正常。事前夏玉龙交代过,谢副省长强调不许摆酒,菜简单些,便餐为宜,入席陪餐人员尽量少点。陈捷照办。当天中午陪餐的仅市长黄江河和陈捷两人。时市委书记出差不在家,市长最大,他出场就够了,可谓以一当百。陈捷负责具体安排调研组活动,自当出席,主要任务不是吃,是把调研日程的细节一一敲定。他在席间从旁观察,谢荣光的脸色始终不好,但是没再发火,可能因为这一桌菜暂无把柄可抓,也可能是不痛快过去了,心情开始好转。
开吃之前,餐厅服务人员依例,询问客人需要什么酒水?谢荣光说不要酒,不要饮料,也不要茶,他要一杯白开水,对一点凉的,不要太烫。服务员赶紧去办,不一会儿用托盘端出一杯白开水。谢荣光从衣袋里取出一个小药瓶,打开,就着开水服药。坐在他身边的黄江河表示关切,问省长身体怎么样?谢荣光说不怎么样,所以才吃毒药。桌上人一听讲的是毒药,个个惊讶,以为听错了。谢荣光即补充说,是药三分毒,猛药尤其毒。治病就得服毒,没有办法啊。
其语音表情竟有些惆怅,与常人无异,显出点人情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