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棚里东一堆,西一堆,居然坐了不少人。
有些似乎不过是士农工商,贩夫走卒,有些却不是。
我依稀看见八卦刀掌门辛虎,达摩派俗家第一高手苏子建,甚至河东柳家的柳大少爷。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
碰上江湖人物并不是奇事,毕竟这里也是江湖。
但往常他们行走江湖,唯恐别人不认识他们;此刻却个个低头敛容,唯恐别人认识他们。
我大口喝著粥,粥很薄,很多的砂子。
那几位大人物似乎比我更不习惯这里的饭食,却都隐忍著下咽,甚至连话也不说一声。
不过席棚里说话声还是不小,只要有茶有饭,就一定有闲不住的嘴,闲不住的耳朵。
“玄秘派不会再来了吧,我的买卖,唉!……”
“他们现在连灶王爷都烧,连土地庙和文昌宫都不放过呢,罪过啊,罪过啊。”
“他们现在更凶了,不许人穿绸缎衣服,不许女人戴首饰搽脂粉,还砸锅拆灶,不让老百姓动荤腥,喝茶喝酒,说这些都是对佛祖不敬。”
“官府怎麽不管?”
“唉……不过官老爷还是照旧穿官袍,吃酒肉,发签子打人,皇粮役税,更是一样不少……”
“但这些和尚就不敢去侠客林,据说他们怕那里的神明动怒呢……”
“可不是嘛,自打那次以後,这些和尚们也开始拿刀动枪,不再赤手空拳了。”
“我昨天还偷偷去祭了侠客林的旗杆,可是……”
“……”
只有茶,没有酒。
可坐间那些大人物的脸上,却个个红一块,白一块,似醉似醺。
“阿弥陀佛……”
马蹄声伴著诵佛声由远及近,席棚里一下鸦雀无声。
几十匹马,鞍鞯鲜明,几十个白衣僧人,刀枪闪亮。
离席棚一箭之地,他们纷纷跳下马,围了上来。为首的5个异族人却端坐不动。
五托钵,自打沙迦隆东死後,在玄秘派中,他们是沙迦巴那最可倚靠的臂助。
他们应该是来弘法驱邪的。
所谓弘法,就是让自己身边的一切变得顺眼;所谓驱邪,就是把不顺眼的东西彻底消灭。
可惜这个小镇被弘法多次,似乎已经没什麽值得一驱的邪了。集上没有几间店铺,街上没有多少行人,甚至土地庙都被拆了两次。
不过这不要紧,只要心诚,邪是随时随地都能找到,法也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弘的。
毕竟,这里还有活著的人,只要是活人,总会有毛病的。
五托钵鞭梢一指,白衣僧们一窝蜂涌进席棚,这里人最多,邪一定也最多。
这麽多饭碗,多少总会有几只有一点荤腥的;这麽多人,多少总会有几个穿绸缎的;这麽多喝茶的人,茶盏里多多少少都有几片茶叶的。
碗碎了,衣破了,茶翻了,白衣僧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些,本是他们天天都做,习以为常的功课。
我看见辛虎的鼻烟壶被砸碎在地又狠狠踩了几脚,我看见苏子建的名家题扇被扯得粉碎,我还看见柳大少爷的方巾被撕烂,头发披散著,狼狈不堪;我看见更多叫不上名字的普通人,一顿难得的午饭被打得稀烂。
一个白衣僧走到我身前,上下打量了半天,猛地拔下我头上的簪花,恶狠狠地丢在地上的狼藉里。
我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发作起来。
太阳透过席棚的缝隙洒进来,阳光下的白僧袍显得比往常更白了。
“哇~~~~~”
一个孩子的哭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沈寂。定睛看去,是个不过8、9岁的男孩,他满脸都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