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脸蛋因为高烧还通红,眼睛却奇异地特别明亮,路上,她拒绝任何人去抱她,却一直紧牵着文童的手,甚至,是拉着的,一路走进那巍峨的城堡。
开始,文童是担心的,她的小身体刚着地时还摇摇欲坠,可她到底是和自己一样倔,站住了,静静地望着她,然后,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眼神里————文童觉得,那里面写着一种叫“欣慰”的东西。
一个六岁的孩子,沉静地牵着自己走在这华丽而又庄严的廊道里,文童甚至是震撼地望着走在身前的小身体,那里面仿佛住着一个雍容而高傲的魂魄,那样气韵自华,又有一种持重凌厉的气势————走进第一道门时,有侍卫要上前,朱诺只是投去一眼———那绝不是一个六岁孩子会拥有的眼神,那种震慑的力量————此后,再没有任何人上前,一路,望着她牵着一个女人,象走在自己的帝国。
文童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样的朱诺,————于她,是喜?是悲?————最终,只能化作苦涩的无奈———门,被朱诺轻轻推开,她回过头望着自己,微微一笑,很清澈的笑容,然后,松开了手。文童顺着她的眼光抬起头,————微风扬起窗帘,光斑在浅绿色的墙壁上流淌,宛若深海,然后————撞进的就是一汪绝艳的痴迷!
文童几乎是立即地转过了身,全身不可自抑地在隐隐颤抖,指,深深掐进掌心内,刚要迈开步———却听到,身后,仿若绝痛的呼喊,“我知道你一直嫌弃我!!”
那是一个男人哭泣着的呼喊,那样哀伤,那样悲戚,那样委屈———“文童,看看我好吗,我想你,我想你——…”象个失声痛哭的孩子,口里哽咽地只剩下破碎的“我想你”————文童的心纠结地仿佛快碎掉,泪水,一颗一颗的,象断了线的珠子只往外掉,————“你今天没吃饭,我可也陪着你一天都没吃啊,你还有那些‘不好吃’的柿饼、金钱橘填肚子,我可什么都没吃,”“文童,你说过永远不离开我的,…死神也别想夺走你”“这是两只未成年的狨猴,等他们长大了可能会有松鼠那么大,”“文童,我们的孩子,别让他走了,求求你,我们的…”“文童,我们的孩子是在美瑛时有的,我向你发誓,我也一定会让她在美瑛降生,在她自己的‘美瑛帝国’里,…”“我的文童真是个天才,你都记得啊,只看过一遍,”“祝你生日快乐,”“我们家朱诺就从来不吃手哦,”“她那么小就好象很爱干净,”“所以我们要找间白雪一样的房子给她住好不好,……”————————所有的所有,含在嘴里,伤在心上,只剩下两个模糊的音节———却始终呼不出口。文童哽咽着流着泪慢慢回过了头,————原来自己竟然从来没唤过他的名字———童夏——
144
那是一张美丽的竟有些惊心动魄的脸了,可,不住流下泪的文童想到的,只有两个字,福薄。
是他,也是自己。都是可怜人。
他为什么要碰上自己,就算再黑暗,那也是个顶着尖儿的精致人物,何苦…被糟蹋成这副模样,那双腿…站在那里只流着泪,看着床上痴望着自己的人儿,文童眼中有浓浓的忧伤与悲凉。
她现在才发现,有些人生道理是需要自己走一遭才顿悟的。歌德说,人都认为,自己一生要自己来引导,但在心灵深处,却任凭命运摆布。是这样啊,曾经,她何尝没有过那样的认命,她想过————要和他好好过一辈子的————是的,她不骗自己,那天在警局门前深深磕下三个头后,她确实决定放弃些什么。“在命运的颠沛中,最容易看出一个人的气节。”她确不是个有崇高气节的人,既然,他遏制住了她命运的咽喉,…她认命。
但是,命运也很容易抛弃对它忠诚的人。他和她,终究还是错过了————这个男人,之于她,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