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喜乐在大雨的遮掩下渐渐飘散消离。鼓声敲过亥时,宫人皆歇,雨雾迷朦,莲灯明火照得无人穿梭行走的诺大宫廷有些萧瑟空寂的冷清。
明日便是他的大婚。爰姑本不放心想要一夜陪在我身边,但见我平静如寻常般看书写字,叹了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将近子时我让她先去休息,她看了看我,眼中虽担忧言词间却掩饰得很好,小心地避开一切敏感字眼后,只细细嘱咐了我几句,便转身走了。
殿外风雨沙沙动。
殿里烛火轻轻燃。
我收拾了书案起身正待去长塌休息时,只觉眼前忽有白影一闪,有人陡地靠近我身前用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腰,将我死死按向他的怀里。湿寒之气自他身上滚滚散开,钻透细罗纱裙沾冷我的肌肤,冻得我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
心中虽被吓了一跳,但转瞬一闻那人身上的气味又迅速镇定下来。
身前人白袍尽湿,全身冰冷,似是在外淋雨已久。
“你……你怎地跑来这里了?”我边说边挣扎,他却扣紧了双臂固执地搂着我不放。
“别动……丫头,让我抱抱你,让我抱着你……”响在耳畔的声音轻微沙哑,仿佛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的劳累折磨他疲惫至此。
他语中的哀求和孤寂听得我心疼心软心不忍,身子一僵,只得任由他抱住在怀,不再动。
贴在额角的肌肤凉得吓人,水滴自银发上不断滚落,顷刻便沾湿了我整个面庞。我微微抬眸,看着那张虽颓惫苍白却仍是俊美得叫人生羡的如玉容颜,心中不禁一涩一酸,眼中一热,又落下泪来。
孩子,我是多么想告诉眼前的人,他做了父亲。
孩子,我是多么想看到你的父亲因为你的来到而欢喜得手足无措、兴奋得满脸通红的轻狂模样。
孩子,我是多么想拉着你父亲的手离开这座宫廷,离开这权利争夺不止不休的漩涡,让他伴着我们遍走天涯,四海逍遥。
可是纵使我再想,我却也不能做。
因为你的父亲不是平凡人,他是齐国的豫侯,是天下第一公子,是将来或可问鼎九州的孤寡帝王。
他有情,情却不能长,更不能因此去牵绊他。我若爱他,只能成全他。
我望着无颜愣愣出神,手指抚摸上他的脸,卷袖轻轻擦去了他满脸的雨水。
眼前那双凤眸漂亮得似秋水横漾,烛火下光泽浅浅,即便夹带了些许忧愁伤感,但顾盼之际那墨瞳里的神采依旧能摄人心魂,叫人为之心仪心颤、心动不已。
可惜,过了明日,我大概就再看不到了。
“想什么?”他俯面温柔地吻着我的额角,低声问道。
“想你来作甚么。”我轻轻一笑,将问题抛回给他。
他道:“我想你,想得发狂发疯,于是便来了。”
这原因多好听,多自然,多光明正大,多情深不倦,好似我这里是他的偏宫,他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他明日要成婚了,成婚之前念起旧人了,便来看上一看。无颜无颜,若是以后你想我了,却再也找不到我了,怎么办?
那时,你怕会懊悔得哭的。
可我不要。你是英雄,今生无论为谁,都不能流泪。
心里痛楚不堪,我却依然微笑,侧脸靠在他的胸口,什么话也不说。
“今夜,可以陪着我吗?”他的声音有些颤微。
我不做声,只是愈发抱紧了他,让自己身上的温度去温暖他在雨中淋湿透凉的身子。
明日 你就娶妻了,明日我就要走了,既是如此,那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