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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部分 (1 / 4)

春天,最适宜回忆,尤其是时近清明。

辛玉奴就在这春日的晨风里,回忆着二十二年辛酸。

认真说来,辛玉奴的前二十年生涯还是相当幸运的,出身小门小户,后被官宦人家买去,蓄为家伎。整日里莺歌燕舞,或服侍府中贵客。如果就这么样过下去,她或许在某一日年长色衰之后,被主家赐与家仆或赠予客人,与大多数宋国女子一样,生儿育女。聊渡此生。

命运却在她十七岁那一年突然拐向一个福祸难料的深巷。她被主家敬献给了当朝宰执王黼,成为了这个黄发金晴的“异相公”的相府歌伎。地位的提升,也使得她对自己的未来归宿的期望值升高了,或许将来自己能被转赠一名进士,或是举子,至不济也是太学生呢。

当朝宰相的家伎,自然是锦衣玉食,夜夜笙歌。可叹的是,这样的日子,在靖康元年。戛然而止。道君内禅。渊圣继位,着手处理“六贼”。名列六贼之一的王黼,自然难逃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循环,被贬离京。

当王黼带着辛玉奴等一群家伎。离开汴京。行至十余里外的雍丘辅固村时。与王黼一向有私怨的开封府尹聂山,带着钦宗御笔圣旨,追上王黼。亲手诛杀之。

辛玉奴就这样转而成为聂山家伎,靖康二年,金军围城,辛玉奴又作为罪臣家伎,被早早献与了金人。从此开始了她的人生噩梦:青城寨、刘家寺、一路北上的金军营帐、燕京府衙、上京浣衣院、高庆裔寨……辛玉奴自己都数不清,究竟被多少浑身散发着马粪羊膻味的女真人、契丹人、奚人、粟特人、蒙古人压过……

这长达大半年的军妓生涯,摧毁了她的一切:她的容貌、她的娇躯、她的未来、她的人生、她对世间的美好期望……一切都死去了,只剩下一具苟延残喘的躯壳。

如果有人问辛玉奴最痛恨的人是谁,她的答案绝对出人意料:聂山!

若非聂山诛杀王黼,辛玉奴相信自己的人生将是另一副模样,最起码她会远离汴京这个可怕漩涡,不会掉进狼窝。又或者是聂山杀掉王黼之后,收纳自己入房,能尽到一个男子汉的责任,在强盗临门之时,奋力保护而不是纳女求荣,她辛玉奴也不会将姓聂的恨之入骨。

只是,恨也好,怒也罢,一切都不能改变,无法挽回。当那位金国高官高庆裔,将她转赠给另一位官职更高的完颜宗辅,她只道能消停一段日子,没成想又要送人……她的这一生,就是被送来卖去的命。

厢车里,除了辛玉奴,还挤着两名年轻女子,都是右元帅府上的歌伎。此时两张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惊惧之色,正怯生生对辛玉奴道:“阿奴,咱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辛玉奴摇头:“不知。”

“会不会是……是赏赐给下面州县的军兵……”两名歌伎说话都带着哭腔了。

“不……不会吧?”辛玉奴迟疑说道,脑海中掠过那些口涎熏臭、浑身污垢的各族军兵,忍不住一下捂住嘴巴,干呕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心窝说不出的难受。

那两名歌伎的表情与辛玉奴一样难看,可怜巴巴地看着辛玉奴:“阿奴,去向之前那个撩拨你的金人头目打探一下吧……”

辛玉奴有些羞恼:“为何是我,那金人头目不也一样撩拨你们?”

“可是我们不会女真语啊。”

辛玉奴无话可说了。是的,在过去的一年,她一直在虎口狼窝中度日,以她的聪慧灵巧,不难学会金人的语言。也正是因为她能言金语,才最终脱离浣衣院,被高庆裔收入府中侍奉。眼下,又要用到这项技能的时候了。

“贵人老爷,可以问你一件事吗?”辛玉奴倚在窗前,伸出素白的小手,向不远处的一名头目模样的骑将招手,同时很自然地抛出一个几乎已经形成本能的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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