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齋一見他,先是驚喜,隨後卻莫名露出個尷尬的神情來,一面還禮,一面試圖把令狐蓁蓁擋一下,不想她毫不猶豫撲了上去。
「你才是騙子!」
令狐蓁蓁終於把騙子二字還給他,頓覺渾身舒爽。
秦晞又朝她友善地笑了笑,跟沒聽見似的頷首示意,旋即側身讓過她,只與醒齋寒暄在一處。
醒齋見他被令狐蓁蓁罵完毫無反應,風輕雲淡好似不認識她,心中越發肯定是他負了令狐。
唉,原來小姑娘並不是真的忘了,嘴上說忘心裡仍恨,與負心郎君不期而遇,只能恨恨罵一句「騙子」,可憐可憐。秦小友當真作孽,看著人模人樣,卻沒有心。
寒暄下去終究尷尬,他們這些外人杵在這邊更加尷尬,醒齋含笑道:「我急著趕路,就不與秦小友多敘了。小友空了可以來玄山,我請小友品嘗玄山美酒。」
他身後忽有妖雲如蛇尾,裹住笑笑與貝貝,方騰空而起,卻聽笑笑大聲道:「令狐!莫忘了給你的親親陳師兄寫信!」
聲音洪亮又清脆,正是先前說個不停的那位。
她聽醒齋說令狐蓁蓁是被人辜負,所以才又哭又吐血,眼下見這年輕修士容姿雋秀,貝貝和先生一見他就神情微妙,加之令狐怒氣沖沖地,他必然就是辜負她的人了。
她有心替令狐蓁蓁出氣撐腰,替她杜撰個陳師兄出來,又大聲道:「你的親親陳師兄還在等你回去!你忙完了記得早點與他團聚!他……」
貝貝一把捂住她的嘴,妖雲漸行漸遠,消失在夜色中。
陳師兄是誰?
令狐蓁蓁不解地轉身往客棧走,沒走一會兒,卻覺秦晞不遠不近跟在後面,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你幹嘛?」她問得隱含警惕。
秦晞偏頭想了想:「我不認識客棧,姑娘能帶我去麼?五文錢。」
「十文。」她對沒好感的人要價得高一倍。
看來她倒是個爽直人,有債必要,有仇必報,算乾淨就再不追究。
秦晞點頭:「可以。」
令狐蓁蓁又開始在前面認真領路,忽聽橋上有人喚:「大伯等等我!」
她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便見一個瘦削男子慈愛地摸了摸那孩子的腦袋。
她也摸了摸腦袋,順手把頭髮撥去腦後。
秦晞見她像是突然被雨淋了似的蔫下去,停了片刻,忽然道:「令狐姑娘,下午是我失言,抱歉,你別放心上。」
令狐蓁蓁抬起頭,相思橋上所有的燈火都在他幽黑眼底靜靜燃燒,清透而璀璨,特別好看的顏色。
她「嗯」了一聲。
「你是秦……」秦什麼來著?
「秦晞,字元曦。」秦晞又補了一句:「東方未晞的晞,元曦二字是……」
「元宵的元,晨曦的曦。」令狐蓁蓁盯著他的眼睛,「秦元曦。」
他只覺漫天風雪忽然變得滾燙,不由自主微微退了一步,卻聽她輕柔的聲音說道:「我是令狐蓁蓁,其葉蓁蓁的那個蓁蓁。」
秦晞移開視線,聲音莫名輕了幾分:「好,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秦晞又開始做夢。
半年來他幾乎日日有夢,永遠是一根利刃刺著心,痛徹心扉,在一望無際的蒿草沼澤里尋找一個人。
最近夢境卻變了,他離開了漫漫蒿里,漫無邊際地四處徘徊,心裡喜悅又焦灼,想要找到一個人,魂牽夢繞的那個人,被他從蒿里拽回來的那個人——
細碎風雪鋪天蓋地,滾燙的,秦晞像是回到相思橋上,燈火輝煌。
對面是一隻小狐狸,目光清澈卻哀傷,仿佛被雨淋濕了毛茸茸的耳朵。
他想把她抱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