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累得不能再累,又還捱導演大聲斥責精神不集中,引致她放聲痛哭,扯下戲服,大叫:「我不幹了,我不幹了。」
第二天,又乖乖化妝打扮,嚮導演致歉,繼續連戲。
夢中那件斑斕的衣服漸漸變得沉重,噫,假使她挑的是醫生袍或是警察制服,情況會不會兩樣,生涯會不會好過些?
這些日子來,少媚一直留意有哪一名作家姓倪,假使她成了名,總會聽說有這麼一個人,少媚一直在等。
也許那方臉的女孩寫一輩子也不會成名,在該一刻,她可能正默默伏在哪張書桌上寫寫寫。玫瑰母親知道了一定要罵的。
袁少媚終於在凌晨三時偷偷爬起來,離開旅社,開機器腳踏車去到泰姬陵。那是一個滿月之夜,太陰星似銀盤般懸掛在寶藍夜空上,雪白的泰姬陵靜寂,美麗,
莊嚴,哀愁。
少媚陶醉在此良辰美景當中,不能自己,難怪導遊要說,泰姬陵要看兩次,一次要在白天,一次要在晚上。
她對此古蹟有出奇好感——七歲時翻閱兒童樂園已認識它的故事,一直有心愿要親自來見它,今天才如願以償。
夏夜,涼風習習——喧譁的遊人與小販都睡覺去了,少媚坐在大理石池欄畔,用手抱著膝頭,心底無限滿足。
忽然之間,她聽到輕微的腳步聲。
她警惕地抬起頭來,看到一位老先生向她緩緩走來,她說他老,是因為他有一頭銀絲似頭髮,可是梳理得十分整齊。
那位先生在她不遠處站住,看樣子,他好像也是趁月夜來看泰姬陵。
他見到少媚,比少媚見到他還要意外。
少媚站起來,發覺老先生震盪地凝視她。
他衣著考究,看得出年輕時一定十分英俊,至今約接近七十了,仍然有一股軒昂氣質。
他踏近一步,「你……也來了。」聲音有點顫抖。
少媚一聽,就知道他認錯了人,朝他笑笑,「真難得,大家都有興致半夜出遊。」
老先生一愕,臉上迷茫的神色漸漸褪去,接上一個微笑,「我糊塗了,如果你是她,怕也早已滿頭白髮。」
少媚惻然,他在等待故人?
在這樣的月色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倘若時空可以兜亂,他或許可以見到少女時期的她。
老先生低頭說:「她同你一樣有精緻的小圓臉。」
「你的女朋友?」
「不,萍水相逢,那一年,我二十二歲,留學倫敦。」
嘩,半個世紀以前的事。
「大戰快要爆發,家人召我返家,途中來到印度,嚮往月夜的泰姬陵,千方百計向英國朋友借了車子,前來此地。」
少媚微笑,他邂逅了她。
「在你站的同一位置,我看到了她。」
五十年前,年輕女子夜半單獨出遊,真是聞所未聞。
「看仔細了,發覺她是歐亞混血兒。」
「她一定長的很美。」
「是,在月色底下,清麗一如仙子。」
少媚覺得老先生感情豐富,在今日,男生可不會這樣珍惜女生,少媚從未聽過她那些異性朋友把她尊稱為仙女。
老先生說下去:「我倆攀談起來,她的聲音低沉迷人,有股難以形容的魅力。」
少媚說:「讓我猜,你們後來——」
「沒有後來,」老先生打斷少媚的猜測,「我們只見過那一次。」
「什麼,你沒有問她拿電話地址?」
老先生苦笑,「我多希望彼時有傳真機與國際直撥長途電話。」
怪不得盪氣迴腸,原來彼此失去聯絡。
老先生說:「我們談到了愛與恨,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