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芳擦去泪水,站起身来,她才不要穿女装,也不想以此示人。她学了爹爹生前的模样,负手昂然行走,正想提袖抹去面上的胭脂,突然心里又生出一个念头,竟让她身子微微发热。
好想让那个人看一看,让他明白自己有多美……
琼芳香腮晕红,坐理红妆,只见镜中那位美女轻抚面颊,如痴如醉,羞涩得像是要掀起盖头来。琼芳身子好热好热,她又羞、又喜、又烦、又躁,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如此,慢慢低下头去,正要用力甩甩头,猛然想到楼下那幅面担,不由全身剧震,心里已是凉了一大半。
适才她亲口问过顾倩兮,楼下的面担是何来历,可是顾倩兮不说。琼芳心里知道,顾倩兮一定知道了什么,否则她不会这般打量自己。
脑海里浮现出顾倩兮秀美自负的脸蛋。琼芳怔怔坐倒,呆呆望向眼前的铜镜,只见镜中的女人一脸无奈,像是在恨着什么,又像是在妒嫉什么,她不敢看着自己,也不晓得日后该何去何从,她只能奋力扯下自己的花钿,趴在几上,放声大哭起来。
正哭间,突听一名小孩惊讶道:“发狂了。”又一人道:“是啊,哭起来了。”琼芳悍然抬头,厉声道:“谁在说话?”
眼前站着一大一小,满面骇然地望着自己,那黑脸矮小的自是阿秀无疑,一旁另还有个白面修长的,却是二爷杨绍奇来了。琼芳微起诧异,还没来得及说话了,便听阿秀笑道:“可怜啊,照镜子照得哭了,一定觉得自己太丑了。”
“大胆!”琼芳重重朝几上一拍,厉声道:“谁让你们进来的?”阿秀吓了一跳,没料到琼芳如此威严,当下拔腿直冲,听得哎呀一声,一路滚下了楼梯,摔到下头去了。
阿秀滚得好快,转眼消失无踪,却把杨绍奇一个人留了下来,他全身发抖,满面惊白,颤声道:“你……你别生气……大家有话好说……”
琼芳是练家子,杨绍奇却是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一掌拍落,杨绍奇少说得躺个三五天,她怒目而视,压下了满腔火爆,森然道:“杨二爷,你擅闯女客内室,不嫌失礼么?”
杨绍奇自知理亏,忙低头垂手,细声道:“是……这是杨二的不是……”琼芳冷冷地道:“亏你还是进士出身,这般擅闯大嫂居处,复又窥视女客,就这么两句话应付,便想蒙混过去了?”
杨绍奇是官场新人,昔日虽也拜会过国丈,却与琼芳无甚交情,害怕道:“素闻琼阁主豪迈磊落,不拘小节,慷慨有丈夫之气,杨二……仰慕已久,是故冒昧拜见……不想……不想女中尧舜亦红妆……”琼芳陡听话外有话,便又回过头来,未发一词,脸色却沈了下来。道:“何谓‘女中尧舜亦红妆’?杨二先生,还请指教了。”
阿秀本已爬上楼来,一见这幅脸色,不觉又是一惊,忙道:“我……我先走了……”
阿秀拔腿就跑,杨绍奇却还在飕飕发抖,料知自己又说错话了。琼芳沈声:“杨二先生,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藏头露尾?你若不喜女子当政握权,何妨说出来?”
琼芳不是普通人,她家累代公卿,谈吐举动皆有威严,一旦板起脸来,杨绍奇自是不敢逼视,只能拿出了科考的本事,小心回话:“启禀阁主……鄙谚有言,盗不过五女之门、仆不弃孤子之家……女尧舜当政,此天下大治之兆。杨二心悦诚服,何来不喜?”
琼芳听他掉起了书袋,自也不愿示弱,便道:“说得好。尧舜当政,不分男女,都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杨绍奇拼命点头:“阁主英明、阁主英明。女中豪杰是也。”
琼芳露出底子了。古时生女者家贫,连生五女之家,必然困苦清寒,衣食无着,是以“盗不过五女之门”,连小偷也不肯光顾了。暗喻帝王蓄积后宫之女,必使国贫。至于那句“仆不弃孤子之家”,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