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默间,洪捕头慢慢来到身边,只是愁眉苦脸,欲言又止,马人杰便替他说了:“失手了?”洪捕头低声道:“是……城里急报,我方在城西遭遇那厮,却让他顺利突围而出,现今队伍分崩离析,各方好手跑的跑、逃的逃……那厮却已不见踪影……”
马人杰早已料到此节,自也不会暴跳如雷。便道:“很好,辛苦诸位了。”
众人呆了半晌,互望一眼,他们本还等着挨上一耳光,岂料马尚书竟还开口致谢了?
洪捕头低声问道:“大人,那咱们……咱们还要围捕‘那厮’么?”马人杰缓缓伸出了手,制住了说话,道:“再来的事情,不归我管。”洪捕头喃喃地道:“那……那卑职该去找谁?”
马人杰道:“谁也不必找。你们各自回家去吧。”众人瞠目结舌:“什么?回家?”
马人杰道:“你们也累了一晚,赶紧回家歇歇,多和妻儿们聚聚。明日一早,自有圣旨下达。”
众人办事不力,早感不安,一听要颁圣旨了,更是魂飞天外:“皇上要……要降咱们的罪么?”马人杰笑道:“放心,有罪的人可多了,哪轮得到你们?再说皇上便真要降罪,怕还得先回家照照镜子,不是么?”
马人杰又狂言犯上了,众人寒毛直竖,不由得朝他的瘸腿瞧了瞧,马人杰道:“不说了,我先进殿去了。”洪捕头忙道:“大人……到底现下该怎么办,您……您说清楚啊……”
众人还想多问,马人杰却不会多说一个字了。他能做的都做了。再来的事,得看“上面”的意思。倘使连“上面”也不行了,那“上面”后头还有一个人,等着出面收拾残局……
行入了殿里,却听四下笑声轰然,远处还有丝竹笙乐,奏了首“北正宫”,喜气洋洋,殿里官眷官员聊的聊、说的说,人人都有欢容,彷佛还在过年。
一路走去,众人有聊姨太太的、有谈风水的、有祝贺升官的,甚且有议论八世子大局、犹在谋划大位的,此情此景,恰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只不知十殿阎王立不立太子,可想收这些人当幕宾?
大殿里人挤人,寸步难移。马人杰一路默默低头,忽听一人道:“贺兄,您南京的房子还空着么?”、“空着,挤个百来口人,勉强还能凑合凑合……”
终于有人看眼前了,北方土话说:“老娘家的狗、吃完了就走”,现今北京战事未定,这批人的算盘便已打到了南京,称得上是高瞻远瞩,只可惜正统皇帝也不是傻瓜,临走之前,总得留几个人给饿鬼杀。想来便是他们了。
百官言笑欢然,各有各的打算。马人杰则是一脸平静,好似事不关己,正低头走着,忽然迎面走来了一人,看他面色铁青,惶惶不安,却是刑部尚书赵大人。
真正的官场高手来了。一品仙鹤、二品锦鸡,看朝廷以百兽为秩,官员们自也如虫鸟一般,性情各有不同。这赵尚书历“正统”、“景泰”、“武英”三朝而不倒,靠的是一个先天能耐,他可以预知一切。每逢年号要改,社稷要坍,他便如老鼠上沈船,必然大有感应。
果然此际百官嘻笑,犹在梦中,这人却已如丧考妣,想来又预知了什么。
赵尚书是朝廷里的老鼠,这马人杰却似朝廷供奉的乌鸦,专来报丧,赵尚书一见他来,抖得更激烈了,马人杰也不多话,直接了当问了:“赵大人,皇上呢?”
赵尚书嘶哑地道:“皇上……皇上还在禅房午睡……咱们请了几次,他都起不来……”
正统皇帝年老力衰,精神不比当年,一旦睡了下去,除非太祖提着威武棍来叫,谁喊得醒他?马人杰笑了笑,淡然道:“没事,我一会儿去叫他。一定喊得醒。”赵尚书牙关喀喀,眼睛瞄着他的右腿,却是完好无缺的那只。马人杰微微而笑,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