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了。”
姜彻有些手足无措——他见过很多农村的姑娘和妇女,大都是灰头土脸的,说话中气十足,冬天裹在厚夹袄里,看不出一点属于女性的美,没有一个像她这样,连声音都是纤细温软的。他不知道该怎样和她打招呼,只能把手在裤子上蹭蹭,手指贴着裤缝站好,忘了说没关系。
程湘婷抱着儿子轻声问了几句,又见这少年拘谨的神态,轻声问:“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天这么晚了,冷得很。”
姜彻忙说不用了,转身就走。程湘婷也未挽留,拉开铁门,上好闩,看见程锐头上的帽子,才想起来问:“这帽子是姥姥家的?”
程锐摇头说:“是那个哥哥的。”
程湘婷不再追问,接连亲他两下,埋怨他不该乱跑,让自己担心。程锐抱着她脖子,一言不发。程湘婷把他抱进屋,又细细问他这天都做了什么。听到程锐前言不搭后语地讲到打场上的电影时,才明白那少年的身份。
桃园村距锦川县城不远,姜彻来过好几趟。他打小就跟着师傅在周边各地辗转放电影,对每个村子都很熟悉。近些年放电影的村子少了,没有从前忙,可以留在一个地方两三天。白日里没有事做,就在村子里闲逛。说是逛,也不过是在乡间小路上溜达,从东边走到西边,要不了一个钟头。
乡村的冬天很安静,路上没有几个人。天空又高又远,白茫茫一片,见不到太阳和云。姜彻晃晃悠悠地走,想些漫无边际的事情:师傅最近有些咳嗽了,要提醒他吃药;马上就要开春,该交房租了;回家了看看录像机还能不能用,电视闭路费太贵,还是看录像带划算……《魂断蓝桥》里玛拉的脸突然跳了出来,苍白的秀丽的脸,占了一大张屏幕,挂着眼泪。路上人家的狗看见他,汪汪汪开始叫唤,也不动,只用黑眼珠紧紧盯着他。这一叫,把那外国人的脸赶走了,他又想起来另一张中国人的。真是好看的女人。
然后是她抱着孩子和他说话的情景。
对了,人家都有孩子了,多大来着?姜彻不自在地摸摸脑袋,这才想起帽子的事。他想去要回来,但显得太小气,只是一顶破帽子。冬天也快过去了。这样一想,心里那抹淡淡的惋惜就随着声音渐小的狗吠声一道消失了。脚下步子也轻快起来。
师傅说他是个缺心眼儿,心里头的事儿来了就走,整天傻乐呵,指定没什么出息。
等他闲逛到打场,遥遥就看见了昨天那个孩子——是叫……程伟?程辉?程什么来着?
程什么来着正在放风筝。这在乡下不多见,现在又是冬天。那孩子在空地上跑来跑去,身后拖着长长的白线,三角形的风筝在扬着灰的土地上乱蹭。姜彻隔了老远,看见他脑袋上扣着的帽子因为太大而乱晃悠,随着他的跑动被掀起来,又重新扣上。
天太冷,倒没有大风。他年纪又小,放不起来,只能徒劳地跑着。跑到头了就转神,看着地上的风筝扁起嘴,又抖抖绳子绕回去接着跑。姜彻望见他来来回回转了四五圈都没有成效,忍不住走近去说:“喂,这天里飞不起来。”
程什么来着站住了转头看着他。
虽然姜彻不记得了,程锐对他的印象却很深。脑袋上的帽子又厚又重,还带着长久未洗的味道。程锐看看风筝,又看看他,问:“为什么飞不起来?”
“没风,你又跑不动。”
程锐一手抬起帽檐,一手抓紧风筝线,仰头看着他问:“你跑得快不快?”
姜彻摇头,又环视一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四周白茫茫一片,大概是因为天太白了。周围的声音都被吸走了似的。只有眼前这个孩子,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蓝色棉袄黑裤子,格外显眼。他问:“你就一个人来放风筝?”
“我不认识这里的小朋友。妈妈还要看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