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我踏下马车,发丝被风吹起,送来他一声问候:“夫人,欢迎重回金陵。”我与他执手而视,就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唏嘘:“先生,多日不见,你清减了。”蔺翟云的嘴角噙着一丝苦涩:“夫人何尝不是?”两人面面相觑,相视而笑,前尘往事,皆如烟云。
一路引进金陵城,牧长、府尹、县丞、以及一些旧日司空氏士族老臣早已恭候在那,姚远韵和李准也在列队里,百姓们亦夹道而迎,家家焚香设案,户户结彩铺毡、我见此百感交集,本以为金陵臣民对我当日远嫁长川之举颇有怨言,却不知他们竟待我一如往昔,不喊皇后娘娘,仍是倍感亲切地一声声“夫人”、“太君”,喊得我心肠憔悴,感动之余,羞羞愧难当。
蔺翟云深知我心,劝慰道:“都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了,夫人何须伤怀?虽然金陵臣民对萧氏仍然心有芥蒂,但这些日子以来,战祸尽去,天下太平,在大昭的统治之下,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不用再饱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苦,也渐渐体会道夫人当初的良苦用心了。夫人为金陵所做的一切,大家都铭记于心,若没有夫人,这一方充满人情温暖的乡土,恐怕早已化作历史的灰土了。”
此恨虽未尽去,此情仍可长青。
人世间,总有一些事凌驾于一切仇恨和名誉之上,那就是天下苍生的幸福。
只可惜,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到如此豁达,所以周妍才会选择一条不归路,冰冷地躺在灵柩里。
我回首望去,扶着灵柩马车缓缓而行的路遥,平静宛如死水。真正的悲哀,已经没有了眼泪。
我环顾四周,不见曲慕白和周逸,便问:“曲将军和周将军他们呢?”
蔺翟云道:“两位将军各有军务,于东北、西北两处营中戍边,不常回城,今早我已送去消息,相信傍晚时分便可回来了。”
我点点头,心情十分沉重,一时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周逸。我曾许诺必在长川护好他唯一的妹妹,让他安心守卫江北领土,日后待我与周妍同回故里,再与他一同把酒言欢——岂料今日,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再见,情以何堪?
正在我伤心难当的时候,闻得一道细碎的抱怨声:“这周妍真是该死,怎么做出如此鲁莽之事,所幸圣上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否则连累了我们金陵上上下下几十万条人命,那才是她天大的罪过!”
我一听怒火丛生,正要循声破骂,却被一人抢了先。便见一褐衣老者拔剑而出,对着那败坏口德之人砍去,那人吓了一跳,跪地求饶不已。我缓缓舒了口气,恭敬对那褐衣老者道:“张老别来无恙?”那褐衣老者,便是司空氏老士族之长张世杰,就连司空长卿在世时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喊上一声“张阁老”,昔日司空长卿初薨,我接任金陵“监国夫人”一职,便是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此人虽然与我不对盘,个性十分守旧固执,但仍然不失是一个耿直忠诚之人。
张世杰扫了我一眼,只淡淡点了一个头以示回应,随后一脸悲伤地走到灵柩旁,苍老皱巴的手颤抖地拂着棺木边缘。张世杰是从小看着周妍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寻常,伤心难过时不自禁泣涕而下:“小妍儿,你回家了,不用再害怕了,在金陵有张爷爷在,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你做的好啊,做的很好!你是张爷爷的骄傲,是咱们金陵的骄傲!”
当下有不少大臣变了脸色,紧张地挨过去偷偷地道:“张老,慎言慎言啊!”
周妍做的那是刺杀皇帝的谋逆之事,他竟当众说她做得好,那不是公然造反么?
只有我苦笑连连,张世杰不是公然造反,他是拐着弯地骂我。
在他的心里,我的所作所为,一直都亏欠了司空家。
对此,我无法辩驳。这是事实。
周妍的灵堂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