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在门上的兽口铜环,用力往前一推,咿呀一声,敞开的门后,迎面吹来一阵凉风,伴随着儿时熟悉的味道。十六岁那年第一次离开这个家,进宫做了经天子的妃嫔,后来就很少回来了,最后一次回到这里是什么时候?我想起来了,是在幽王寿诞前夕,与司空长卿一起回来的。才不过几年光景,怎么好像过了大半辈子?
檀芸问我要去哪处宅院暂住,她好遣人先去收拾。我本来想说去明月斋的,猛然想起自娘亲过世后,那里已经蛛网盘结荒草横生,再也无法住人了。叹了一声,道:“住渊澜院吧,南苑是我出嫁前的闺房,仔细收拾,一切旧物和摆设都别动它们,保持原样的好。”顿了顿,又说:“把东苑和西苑也照样收拾一下吧。”那里是天赐和在劫过去的住处,不为别的,只为怀念,就当他们也回来了一样。
因为我的到来,沉静的楚府一扫先前的死气,变得热闹鲜活起来,随行而来的宫娥太监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打打扫宅院,整理园子花卉,长廊屋檐下挂上灯笼,摆上鲜艳的花樽,廊柱门庭前置上崭新的牌匾,披上红色绸缎,有的人在为小年祭祖准备香烛祭品,有的人在为即将到来的除夕置办年货,厨房升起炊烟,烹牛宰羊,薪房前传来卡擦卡擦的劈柴声,生活的琐碎吵杂,交织成没有规律的小调,声声活泼地传入我的耳中。大厅的门敞着,重新整理后的厅堂,就如同父亲在世时那样气派,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独我最清闲,懒懒散散地坐在大厅主座上,喝着淡淡的茶,陷入浓浓的回忆中。
也不知天马行空地想到哪里去了,恍恍惚惚见听见有人欢喜惊呼。抬眼望去,只见檀芸和小荷竞相自门外跑来,脸上是难以遏制的惊喜,竟是将宫廷女官的教养都抛去了脑后,边跑边手舞足蹈地高喝:“公主啊公主,您快出来,圣上、圣上来了——”
我惊讶起身,在劫此刻应该正在冀州征战,怎么提前来大雍城了?
提着裙摆快步地奔出大厅,才来到庭院就停住了脚步,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
之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圆拱型的过道门那头走出,就像两束极光逼来炫目的色彩:一人着玄色红边五爪蟠龙袍,飞龙金冠逆天华光,面容丰神俊朗,眉宇一抹朱红,坚毅的面阔透露出沉稳风采;一人着紫金九龙滕海日月袍,紫砂冠岌岌临天,回顾间朗眉星目,抬眼时含笑如风,举手投足皆是不羁风流。
见到站在庭院中的我,两人都停住脚步,与我凝视,不约而同露出相似的微笑,一种渊源已久挥之不去如影随形肝肠寸断的相思。
冬日淡薄的阳光倾斜而下,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裹着谁那颗红红的心?
时空变得错乱,我仿佛看到少年时候的他们,从学堂相继回来,也就这么一前一后踏入圆拱门,然后站在黄昏的红霞中对我微笑,而我就倚在门扉上,脸上带着等待的温柔,欢喜地说:“回来了呀,在劫,天赐。”
原来,我们都没有长大。
原来,我们都在这里没有离开。
原来,我只在午睡时做了一场梦,经历了成长,经历了许多不可弥补的错误与忧伤。
眼泪像泉水似的怎么也止不住,我哭着朝他们扑去,一左一右勾住他们的脖子,伏在他们的臂弯里嚎嚎大哭,仿佛那些失去的全都回来了,那些无可挽救的都获得了救赎。我总是太想爱,太想获得幸福,却总是在拾取生命的眼泪,在痛彻心扉中审视人生的无常。楚家那激荡岁月里的英姿勃发,哥里的锦绣,梦里的繁华,曾经朝夕相伴生死与共的亲人,如今只剩下我们三人还在这里。我很孤独,我的弟弟们,别再离开了,让我们回到小时候,像同根生长的树枝一样,在风中相互扶持。
天赐拖着我的头摁在他的肩膀里。“悦容姐,我们上次说好了的,再次相见后要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