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牙缝里挤出冷笑:「嘿,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安凝只是抛过去了一个盒子:「来之前,阿公说,看在和雷武业的那点微末交情的份儿上,让我给你带个东西。」
她说:「希望你好自为之。」
盒子落在雷耀兴的脚边。
他沉默的弯下腰来,捡起,将盒子打开,里面的并不是什麽速死的毒药亦或者书信,在柔软华贵的绒布和缓冲层中间的,只有一只随处可见的粗瓷鸡公碗。
就好像已经用过不少年了。
上面的鸡公失色黯淡,带着不少的划痕。
「白鹿是荒野之道,弱肉强食本是正理,可荒野同样也有荒野的规矩,倘若谁想要断绝水源丶危及荒原,那他就是所有野兽的敌人。
半个月的时间,你没能整合崖城,压服不协,倘若现在还不知进退丶垂死挣扎的话,那就是祸患之源。」
安凝说:「荒野容不下你了,你就要离开荒野,自谋出路。
这是他给你的保证。」
饭碗,自然是用来装饭,哪怕是荒集的饭碗也一样。
人只要还有饭碗,那就有一口饭吃,只要这个碗还在,这口饭谁都抢不走。
人有饭吃,就还能活下去。
这便是荒集所给恩赐。
离开崖城,自谋生路。
倘若有雄心壮志的话,他日未尝不可卷土重来,重夺话事人之位。
命与运,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现在,我代替荒集再来问你一次,雷耀兴——」
自死寂里,安凝最后发问,「魁首的命令,你是否遵从?」
雷耀兴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的凝视着手中的碗,铁青的脸上浮现笑意,如此嘲弄,可却不知道究竟是在嘲弄别人还是自己。
可当最后,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空空荡荡的四周,再看向人群之中的陈行舟时,抽搐的神情便渐渐平静。
到最后,只剩下疲惫和麻木。
「嘿,一败涂地啊。」
他轻叹着,向着安凝抬起了手中的碗,五指的骨节发白:「多谢安公给的救命稻草。」
就这样,满不在乎的平静一笑。
「可惜了。」
雷耀兴说,「磕头求来的活命,我不要!」
啪!
自挥手之中,荒集最后的慈悲脱手而出,摔在地上了,砸成了粉碎。
清脆的声音宛如雷鸣,令所有人的表情一震。
紧接着,便是血液流淌的声音。
落在了地上。
「嗬……嗬……」
雷耀兴瞪大了眼睛,呆滞的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喉咙时,才察觉到那冰冷质感,割裂手指,如此锋锐。
在粗瓷大碗落地,摔成粉碎的一瞬,其中的一片自地上轻盈的弹起。
仿佛巧合一般,贯入了他的喉咙。
即便是天选者的动态视力也无从察觉,哪怕是重生位阶的恢复能力也无从豁免。
躲不开,绕不过,也无从提防。
譬如命运。
碗是用来吃饭的,饭碗被砸碎了,就再没饭吃了。
人就会死。
这便是雷耀兴自己所选的绝路。
那一瞬间,崖城之外,荒野中的远方,群山深处的密林之间,有飞鸟惊起。
靠椅上晒着太阳的老人似有所感,眼角微微抬起。
很快,却了无兴趣的收回视线。
可惜了。
学了雷武业生死不由人的傲气,却没学到他当年胯下受辱的隐忍。
原本假以时日未尝不可能飞腾于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