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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部分 (3 / 4)

他像被谁用棒子敲了一下脑袋,刹那间几乎近乎休克似的怔住了,舢板失去了控制,在湖面上滴溜溜地转起来。

老林嫂以为他还未回忆出那段往事,便提醒地说:“……芦花就是好不容易把你从这岛上找到的呀!你只剩下一口气了,她背着你在湖里〃了那么远的路,总算捡回一条命。可她——”她看到于而龙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仿佛受到过度刺激似的,便把话头煞住了,不再往下讲。

有幸福甜美的回忆,自然也会有苦痛辛酸的往事,尽管那是很不愉快的题目,但总该有勇气去触及。可是一提起黑斑鸠岛,他无论如何排遣不开一场噩梦的感觉,真是害怕去想啊……那是他生命史上一场可怕的噩梦啊!

在那样一个黑洞洞的冬夜,那样一个浓雾弥漫的绝望天气里,他,已经不抱任何生还的希望了,腿部受到了重创,一块美制的霰榴弹片,啃掉一大块肉,嵌进了股骨里,由于失血过多的衰竭,再加上在冰水里潜伏的时间过长,已完全丧失活动能力。即使撤出包围圈的同志们,打发人冒险回来寻找他,夜黑如锅,雾重似幕,在茫茫冰封的石湖上,是绝对不可能把支队长发现的,除非两只手把一寸一寸土地摸遍。

然而那又谈何容易!敌人在湖面上布下重重封锁线,东一堆,西一摊的篝火和那破冰巡逻的汽艇灯光,正企图一网打尽石湖支队。

眼看自己马上要向世界告别了,十年前,那砒霜酒使他在热昏中人事不知地死去;现在,却是头脑异常清醒地,注视着自己在一点点离开人世。如果到死亡那一站,有可以计算的里程表,也就仅有一步之遥了。看不到同志,见不着亲人,在这块生养他的土地上,在冷酷的怀抱里,孤独地死去了。看得清楚极了,再没有比看着自己的死更痛苦的了。死亡在一步一步地朝他靠拢,而且是一根枕木,一根枕木地逼近过来——哦,时代的错觉又把游击队长搅住了。枕木?哪来的?石湖上怎么出现了钢轨,火车头?

那分明是高歌指挥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开着火车头,轰轰隆隆地朝站在两根钢轨中间的于而龙滚轧过来,他甚至听见高歌在咆哮:“轧死他——”

错啦错啦,神经发生了故障,又乱成了一锅粥。他想:黑斑鸠岛是一九四七年的事情,它与一九六七年整整相差二十个年头,火车头怎么会从黑斑鸠岛上开来呢?然而也怪,他耳畔响着冻坏了的斑鸠,那凄惶的啼叫声,但是,眼里却看到那火车头扑哧扑哧地,冒着气冲他而来。

“马上就要轧成肉泥啦!于而龙,滚开——”

他眼前完全黑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声巨响,火车司机撂了个死闸,车头正好停在了他的脸前,再差几个厘米,就会碰着他的鼻尖。——马克思向他挥手说:“ 于而龙,你还得再缴几年党费,好好干,再见吧!”

火车司机两只大眼瞪着他……

后来,于而龙一直在寻找这位对他手下留情的小伙子。可再也打听不出消息,像一猛子栽进水里,被漩涡裹走的人,连尸首都没影没踪。那年轻人长得虎头虎脑,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眼睛大得吓人,尤其瞪起来的时候。舍此以外,什么细节都记不起来了。因为电工室里,只有一盏开关板上的指示灯泡,而且还是蓝色的,所以除了憧憧往来的人影,谁的面目都看不真切。他是谁?叫什么名字?究竟是哪个单位的?现在活着,到底还是被秘密弄死了?

都探听不出一个下落。十年间,有过多少这样的无名冤魂啊!他肯定不是工厂里的职工,因为厂里运输部的火车头,都是和铁路局签订合同,由他们承派的驻厂人员,于而龙悄悄地查过,倘若不是守口如瓶,那就确实不知底细。他们谁也回答不上来,那个火车司机是谁?当然,高歌,或者躲在电工室外面,喝令往死里打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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