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酒拿什么都能当下酒菜。三年困难时期,他每天兜里揣俩生了锈的铁钉子奔小酒馆,喝一口酒,吮拉一下锈钉子,他能坐在那儿,就着锈钉子,从傍晚喝到深夜。
潘大爷让酒给“拿”得,除了几个“酒腻子”以外,几乎没有朋友,连剃头的二爷平时也跟他来往不多。您想这样的“酒腻子”能招人待见吗?但是他跟冯爷却是忘年交。
说起来,福大爷跟冯爷有缘。有什么缘呢?原来福大爷喝的是“阴阳酒”,别看他嗜酒如命,沾酒必醉,是远近闻名的“酒虫儿”,但有一样儿,他一般白天不喝酒,白天也分晴天和阴天,阴天的时候他喝,晴天的时候不喝。干脆这么说吧,只要见着太阳,他就不动酒杯,任您怎么劝,都逗不出他肚子里的酒虫儿来。所以这么多年,福大爷上班没迟到过,也没上班的时候误过事儿。
当然只要他不喝酒,他就是一个明白人,但是太阳一落,天一擦黑儿,“酒虫儿”便在他肚子里开始爬了。“酒虫儿”一爬,他的嘴就跟着痒痒了,不跟酒作伴儿,他心里就好像没了抓挠,您说怪不怪吧?
喝“阴阳酒”的福大爷碰见长着“阴阳眼”的冯爷,俩人算是挑水的碰上卖茶的了。
福大爷见冯爷的头一面,便喜欢上他了,别人说冯爷长得寒碜,福大爷却说他长得机灵。福大爷借着酒劲儿,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
冯爷一梗脖子说:“您别摸我头呀,太岁头上不能动土。”
福大爷扑哧笑了,说:“行嘿,说你机灵,你还真不傻,‘机灵鬼,月亮碑儿,心眼多,不吃亏儿。’这傻老爷们儿!”
冯爷小的时候,隔三差五端着一把茶壶,到小酒铺给他爸爸打酒喝,一来二去的他跟福大爷混熟了。俩人见了面总是互称“傻老爷们儿”。
福大爷坐在小酒铺里,还没喝糊涂的时候,见冯爷端着小茶壶进来,便会站起来,摸摸他的头,说一句:“哦,傻老爷们儿,来来来,尝尝你福大爷的下酒菜。”说着把一个开花豆塞到冯爷嘴里。
冯爷也会跟他逗一句:“福大爷,我可不能白吃您的开花豆,您得给我说一段‘太平歌词’。”
福大爷笑道:“这傻老爷们儿,吃了我的开花豆,占了我的便宜,还要罚我。行,算我怕你还不行吗?想听‘太平歌词’了,我给你唱一段。我不是怕你吗?咱就说这个怕字。”
他喝了一口酒,拍着大腿唱起来:
“天怕浮云那个地怕荒,鱼怕垂钓那个雁怕伤。草怕严霜霜怕日,小孩儿就怕晚来的娘。做官儿的就怕民不正,君主怕国乱没有忠良。耗子怕猫猫怕狗,小鸡儿最怕黄鼠狼。做买卖就怕赔了本,卖豆腐就怕窝了浆。掷骰子就怕出二三点,端宝的就怕砸死夯。剃头的就怕断国孝,逛窑子就怕长大疮。说书的就怕嗓子坏,唱戏的就怕倒了仓。喝酒的就怕杯里空,看着酒壶心里闷得慌。
唱到末了儿这句时,他出了一个怪样,逗得冯爷咯咯笑起来。
赶上福大爷喝醉的时候,他可就失态了,说的都是酒话:“哎哟,我的傻老爷们儿,他们说我喝高了,你说我喝高了吗?我站起来,你看看,我不还是原来的个头儿吗?”每逢这时候,冯爷便会把他搀回家。
胡同里的孩子有时看福大爷醉卧街头,短不了冒坏,在他脑袋上顶个破瓦盆呀,在他脸上画个小王八呀,逗他扯着嗓子大声嚷嚷呀,总之这些孩子变着法儿地拿他开涮取乐。可是冯爷一来,喊两嗓子,这些孩子都被吓跑了。胡同里的孩子都怕他的“阴阳眼”,那双“阴阳眼”只要来回一翻动,指不定谁倒霉呢。大伙儿都知道,冯爷打架不要命,何况有他大哥这个“顽主”给罩着,谁也不敢得罪他。
那几年,冯爷一到夜里,躺在床上,便竖着耳朵,只要远远地听见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