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她惊奇地看见,在林荫道后面,榆荫映掩、庄严肃穆的小山顶上,竟赫然矗立着她的玩偶屋——也就是说,它的复制品。那座屋子。那座屋子本身。
她大为震惊,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她最快的反应就是刹车——她开车很谨慎,不敢有半点疏忽大意;只要有一点点思维混乱的苗头,或者遇到麻烦的迹象,她就立即停车。
一条宽阔的林荫道,两侧种着榆树和悬铃木,在一座她完全不熟悉的美丽城市。时值四月下旬,漫长的严冬过后,春光灿烂,花香四溢。空气在颤抖,充满温暖的气息和缤纷的色彩。这个城区的房屋和她所见过的别的房屋一样堂皇,一样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房屋都是真正的豪宅,富丽堂皇。斜坡的草坪十分雅致,或用砖墙或用锻铁栅栏或用常青藤围住。到处都是春天开得最灿烂的杜鹃花——鲜红的、白的、黄的、火红色与桔黄色相间的,美得让人眼花缭乱。有新种植的郁金香花圃,主要是红的;有美丽的苹果花、樱桃花还有许多开花的树,佛罗伦丝认识,但叫不出名字。她的屋子周围围着铁栅栏,在庞大的前院,红色和黄色的郁金香从一片片草地中长出来。
她发现自己来到前门的小路上。跟设计用来关闭车道的那扇笨重的大门一样,这扇门不仅开着,门底的长钉也是插入地里的。这扇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关,或许已经不能移动了。有人不久前钉了一个用黑墨水、手写的牌子:费恩莱特东路1377号。但是没有名字,没有姓氏。佛罗伦丝站着抬头仰望,心怦怦地跳得很快。她简直不能相信眼里看见的情景。没错,当然是那间屋子——不可能,不可能连细部都这么惟妙惟肖。
是那间古色古香的玩偶屋。她的。这么多年之后。斜山墙,蓝色;旧避雷针;可笑的炮楼那么迷人;凉台;白色的招牌壁板(由于日晒雨淋,在明媚的春光照耀下呈现出风化了的灰白色);尤其是,最突出的是,那八扇高窗,窄窄的,每层楼四扇,深色的百叶窗。佛罗伦丝不能肯定百叶窗是否漆成很深的绿色还是黑色。是否就是玩偶屋百叶窗的颜色……她看见姜黄色的边已经十分破败。
在车里第一次几乎使她眩晕的激动过去了;但她仍然有一种不愉快的急迫感。她古老的玩偶屋。在宾夕法尼亚州,兰喀斯特,费恩莱特东路。在这个温暖的春日早晨,突然一眼瞧见。这意味着什么……?显然要有个解释。她远房堂叔为他的女儿建造的玩偶屋是按这所房子,或者另一所跟这间一模一样的房子翻造的。必定有许多跟这幢房子一模一样的房子。佛罗伦丝对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风格一窍不通,但她猜想一定有许多翻版,不惜耗费巨资建造的豪宅也不例外。与现代建筑不同,那个时代的建筑式样一定不多,某些基本的结构只得用了又用——炮楼啦,屋顶的山墙啦,复杂的檐边啦等。使她大为震惊的景象只不过是偶然的巧合而已。回家以后,倒可以当作一个有趣的故事,一段趣味横生的闲情逸事讲给人听,虽然或许不值一提。她的父母必定会感兴趣,然而他俩都死了。而她对谈及自己的事,自己的私生活总是小心谨慎。因为她多少有点儿顾忌,生怕无论她讲什么,作为公众人物,她的朋友、熟人、同事会按照对她的看法,任性解释,而这种情况并非她所愿。
楼上窗户里有东西移动,引起她的注意。接着这东西神秘地流动到别的窗户,从右向左流……然而,不是的。那只不过是她身后头上的云彩被风吹动的影子。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这不像她。不是她的性格,可她就是站着不动。她不想走上通往走廊的台阶,她不想摁门铃,这样去摁简直可笑,再说她也没有时间:她的确应该往前开,他们很快就要来了。然而她又不能置之不理。因为这是那间屋。不可思议,是她那间玩偶屋。(当然,那间玩偶屋她已经送人了,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