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这话可是说给我听的么?”一个粗重的声音不客气地笑道,“刘某受教。”
孙纲心知说话的应该是“定远”管带刘步蟾了,回头看了一眼,恭敬地说道,“在下只是纸上谈兵,具体操作,还得靠众位大人,在下不敢妄言。”他接着说道,“目前倭焰愈炽,我方想现在配备大口径速射炮已经来不及了,不如集中利用目前现有之兵器兵力,发挥最大效用,方可予敌重创。”
“还有,倭人卑鄙,惯用偷袭之法,卑职在日本曾见其大量集中鱼雷艇与海口,卑职以为,倭人素畏我‘定’‘镇’二舰甚于虎豹,必欲沉之而后快,我二舰舰体庞大,航速较日舰为慢,彼若以鱼雷艇偷进我海口暗袭我二舰,却是可虑。”他说着看了看刘步蟾,刘步蟾想了想,脸上现出郑重之色。“近闻日舰队常用之战术,为先以高速接敌,集中火力猛击,待敌舰受创行动迟缓,再以鱼雷艇群上前发射鱼雷击之(对马海战中日本舰队战术),敌舰多不能免。我方当早作应对为上。”他最后说道,
大厅里一时间静悄悄的,显然他的话给了在座的人以很大的震动。
“兄弟上了趟‘济远’,就看出了这么多的问题,不如上我‘定远’上看看,推理一番如何?”刘步蟾此时的口气已经变得相当客气了,
“汝昌你和众将先议一下日舰大队来犯时当如何迎敌,”李鸿章对孙纲招了招手,起身转向后堂,“随老夫来。”
进了内堂,李鸿章坐了下来,示意孙纲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此处没有外人,就不必拘礼了,老夫时间不多,还有些话想问你,你就畅所欲言好了。”李鸿章温和地说道,
“是。”孙纲恭敬地说道,
“日本之野心老夫早有所觉,当年侵犯台湾,逼占琉球,所以隐忍不发,以海军未竟故也。”李鸿章叹息道,“所以有后来铁甲舰直驶长崎之事,不如此,不能出胸中之一口恶气也,但日人惊恐之余,倾国之力以图海军,欲与我一较短长,而朝中诸公以为疥癣之疾,浑然不觉,老夫所虑者,在内而不在外也。”
“朝中之事,卑职所知不多,不敢妄议,”孙纲恭敬地说道,“还请中堂大人明示。”
“老夫创办洋务,大治水师,至今已三十余年,方有今日之规模,内中之艰辛,不足为他人道也,”李鸿章缓缓说道,“老夫所图者,不过‘强国’二字而已,而当此列强环伺之时,强国必先强军,是以老夫不遗余力,整顿水师,造炮购舰,然强军在手,终为朝中所忌,每有所谋划,必暗中掣肘之,兼以无识狂生,妄加谰言,老夫每每心力交瘁,穷于应付,然终不敢稍有息肩,恐他日见文正公于地下,无颜以对也。”
孙纲想不道他居然会当着自己一个小辈的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看着这个面色潮红心情激动的老人,想到他内心无人理解的痛苦和百年之后背负的骂名,心中一阵激荡,可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看他激动咳嗽的样子,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送到了他手中。
“你前日献日人火药秘方与我水师,今日又立下如此战功却不自矜,为国家之利,甘让与他人,老夫心怀甚慰,你可知道?”李鸿章喝了一口茶水,平静了下来,看着他说道,
“无国何所谓家?卑职但求为国谋利,至于一身之功名荣辱,并不放在心上。”孙纲侍立在老人身旁,恭声说道,
“好孩子,唉,好孩子。”李鸿章欣慰地笑道,“老夫总算没有看错你。”
“中堂大人过誉了,卑职愧不敢当,”孙纲说道,“中堂大人之胸怀,晚辈不及万一,中堂大人如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不妨明言,晚辈当效死力。”
“言重了言重了,如此干才,老夫可舍不得再让你去炸日舰了,虽然老夫也很想体会一下,亲手歼敌是何种痛快滋味,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