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似乎潜移默化中,两人皆已接受对方本不怀好意的称呼,只当是个外号了。而彼此间不时恶劣的言语,也已演化成了平常斗嘴。她发觉他其实对自己并无深仇大恨,只是不知为何初时如是抗拒耳。
“诶,棺材脸,你拿这盘棋来这儿作甚?”她指了指棋盘问道。
他望了望亭檐外无边的月色,说道:“有月亮的夜晚,我时常会独自携棋盘来此,左手与右手对弈。”
她扑哧一笑,捂着嘴道:“难道你不知道,一个人下棋总会偏袒一只手的吗?再说了,你可以找君氿泉来呀,何必一人对弈?”
他沉吟了一会儿,方启声道:“氿泉长大了,要去过他自己的生活了。师父也已年迈,终将离我而去。即便今日我不是一人下棋,也终有一朝要独自对弈。又何妨早些习惯呢?”
她沉默了,望着他乌如黎明前夜的瞳仁,第一次感到这个少年其实是孤独的。所有的冷傲不逊、言辞恶劣,不过是一层自保的躯壳。她忽然回想起爷爷的话,在暗月事变前那段新旧交替最黑暗的时光里,这个少年凭借一己之力保全了自身,也让弟弟得到最大限度的自由发展。而他自己,却走上了一条名为孤独的道路,不知何处是尽头。
氿泉终究是要跟日影走的,她知道,君溟墨也知道。而老教主已年逾八十,百岁者能有几人?最后便会如他所言,只能在这有月的夜晚,独下这一盘棋。她蓦然生出了一股同情,纵然这是一个尚武的年代,弱者与强者间也不仅是武力的差距,更是心灵的差距。而此刻,她便幸胜于他。
“我跟你下一局罢。”她起身离开短栏,步向石凳边。
“你?”他满眼质疑,还有些笑意,稀零如今夜星辰。
她兀自捡了黑子,在棋盘上找了一处投下,而后嬉笑道:“我会手下留情的,你且放心好了。”
孤傲如他,最抵不得他人言辞毁辱,纵知她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也激起了他的好斗之心,执起一枚白子便紧贴她的棋势而落,唇边弯起一轮半月,直道:“好,那我便看看你这妖女有何本事。”
她走势极快,他一子刚落,她便紧紧地贴了上去,不余一丝思考时间。他渐感压迫,也随她快了起来,不时抬眼看她,那双深棕色的瞳仁里半边是檐外跳荡的月色,半是纵横交错的黑白子,再无它物。而看她的棋势,可谓是杂乱无章,不知其意,又隐隐有一股局外之力,令他心中暗生了一个心眼。
黑白若水般泼于各个星位之上,如龙蛇般相互纠缠,斗折崎岖。却是忽然,她一摊手,笑道:“不玩了,不玩了。是我输了。”
他迷惑地抬眼看她,问道:“你这局里明明尚有生气,为何早早言败呢?”
她扑扇着眼睫,如流萤明灭,轻声笑道:“迄今为止我下的所有棋子,不过是凭着一点棋艺常识胡下的罢了。能下到这儿已是智力殆尽,即便能侥幸夺回一些地盘,亦不免败矣。我本不识棋艺,不过是你过于紧张,太害怕输了,才中了我的圈套,以为我这是深藏不露。”
听她如是说,他再望望棋局,确然是杂乱无章,看似东方几子略有深意,西侧两点隐含杀机,不过是他顾虑过多,以高手度之,方流于防守,未能早早攻下天元之局。
一种被耍了的感觉顿时涌上他脑中,他拂袖丢下棋子,嗤之以鼻道:“你这妖女,尽使些妖术诓人,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还自请与我对弈。”
她不怒,一绾夜风吹乱的鬓发,含笑道:“是啊,我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但会吟两句诗,你且听如何。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执子劝清夜,且向花间留新月。”她以自己为数不多的那一点文思将前人所吟的那两句稍加改动,以适今宵之便。
他的面色显然降了许多,沉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