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毕竟是戍边三十年的老将军了,功勋极高,不会因一场战败而如此。
齐浦青幽幽开了口:“老夫不料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今日羌羯使计引我军入石牙山中谷地,谷地狭长,仅容几人并立,行军速度极缓。而羌羯军早埋伏于山崖,我军被包夹在谷地里,进退不得,尽数被歼……”
“是人数很多吗?”她的睫羽微微一颤。
齐浦青摇了摇头,说道:“最坏的不是死了多少,而是他们掌握了多少。他们将三千名兵士围困于谷中,以此要挟我们放人。如果不放,一天杀一千个,三天为限。明日此时不见放人,便开始动手。”
她的呼吸蓦然一滞,淡然望着齐浦青,眼底微起波澜,烛光模糊了她面庞的轮廓,也掩去了病情初愈的苍白。半晌,她低声说道:“陛下有何计策吗?”
齐浦青略一沉吟,说道:“陛下自归来便将自己锁在房中多时了,目前形势于我军非常不利,损失千人于军心,于兵力,皆是一大打击,羌羯此番是势在必得了。”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夜深了,看不见一丝雨,只能听见沙沙的声响。两人不语,屋内惟有烛火不时爆一声,燃着人的耐性,也灼烧紧张的神经。
“齐将军,你回去罢,莫被陛下发现你来过我这儿,我自有计较。”她的声音自窗边幽幽响起,却似是从天边传来,缥缈无端。
齐浦青望着窗边煞白的身影,低声问道:“公主,老夫可以相信你吗?”
她不回头,只是淡然说了一句:“我不能让他太为难了,战争这种事,总是要有人死去的。”
齐浦青缓缓起了身,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走了出去。雨下得更大了,寒气湿重。齐浦青已走远,屋中只剩一人一烛光。
她走过去吹熄了烛火,话语似是风吹出来的一般低沉:“但不会是我。”
夜更深了,黑暗彻底降临,宿雨不歇。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且共听风雨
十月十五日,晴空下军中一片默然。一行雁字自石牙山而来,斜向北去,割裂了两军间短暂的祥和。
沉霖一直未踏出院子一步,远远地望着那畔没有硝烟的烽火。院中枯木失残叶,落地有声,静得让人发憷。
时间一分分过去了,林宸封未来找过她,齐浦青亦然,想必正商议着破阵之事。她微微苦笑,不是不信他,可要解此间情形之险又谈何容易?比起如何脱险,恐怕如何压下那些让她作为替代品去羌羯的声音,才是最难。
入夜了,她已换了三壶茶。院外的仆从依然沉默,只是依稀流露出一丝不安与倦怠,她可以感受到他低微的目光里有几分殷切。只是一个下人尚且如此,更莫说大帐内佩甲铿然的将军们与抱剑孤望的兵士们了。
谁都知道,她和那名女子长得一模一样,更何况这是她故意传出去的消息?
放下了失温的茶盏,她站起了身。戌时已过,沉闷了一日的军营依然没有丝毫动静,天又纷纷然下起了细雨。她撑起纸伞走了出去,雨渐细密,人走在雨中,顷刻便淹没了身影,只余下天地间绵长的秋息。
已从齐浦青那儿得知林宸封的寝居,她备了几壶温酒,一些小菜后便坐下静待了。雨寒夜清冷,屋中陈设简单,纸笔平淡,宝剑高悬,三两张地图闲散,七八卷兵书慵卧,风袭弱火,灯花空落,一室寂然。
惊雷又劈了几道,在窗纸上留下斑驳的暗影,她以温水擦拭瓶身的手蓦然一顿,一抬首,门悄然开了。门口停着林宸封放下的伞,他解着腕上衣襟的扣子,旋即一滞复停下,目光投向一身安谧的她,不惊不喜,不欢不怒,只有额角滑下一滴水珠,不知是汗是雨,无声地容纳了他满面的倦意。
“你来了。”她低喃一句,擦净了酒壶上余下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