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谈甚欢,朱棣赐金睡壶,一如平常般恩宠,而道衍也一如平常般恭敬。只是,朱棣对这个无欲无求的和尚总有一丝愧疚,在所有臣子里面,他的功劳最大,可是要的却是最少。
朱棣希望为他做点什么,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所以朱棣开口询问道衍有何心愿未了。
道衍在很长的一段沉默之后,他开口了。
“请陛下放了溥洽。”道衍说。
溥洽是建文帝主录僧,相传只有他知道建文帝在哪里。
“朕依你。”朱棣想也不想就答应。
靖难以来,尸山血海里登上的宝座,他是皇帝,他是胜利者。就算朱允炆活着又怎么样?他能带着一支军队夺朕的天下吗?
宽容来自于自信,那个答案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谢陛下。”
道衍顿首称谢。
“那些酸儒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师,你也心软了。”朱棣笑道,这个和尚杀伐果断,根本没有一点慈悲为怀的样子,不过却很对军伍里成长的朱老四胃口。
“贫僧的心肠一向很软,天下人只知药能救人,却不知刀子救的人,要比用药救的多。若是杀一人,能救十人百人,即便是要贫僧下地狱,我也百死不悔。”道衍的脸在黑暗里,有一种决绝的味道。
“所以,大师选了俺。”朱棣想起第一次看见道衍的情形,那句让他心跳加速的“白帽子”。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道衍合十一礼。
“好在,俺虽然读书不多,却终究没有让大师失望”朱棣笑道。
道衍一笑,又和朱棣交谈了几句,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会面。
回到自己的僧房,道衍在蒲团上打坐,他依然隐藏在黑暗里。
他不是喜欢黑暗,只不过他的眼睛就在刚才开始,就看不见了,屋里有没有光,对他都无所谓。
即便身处黑暗,他的心中光明。
“和尚误矣,和尚误矣,呵呵,我何须争辩。”道衍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倔强,就像当年那个即便受伤也绝不后退的青年,他从未老去。
“郑公公已经第五次出海了吧,这次天方教会给我们什么答复呢?”
道衍的脸上露出笑容。
“这是张三丰该头疼的事情,我该去了。”
数日后,三月十八,道衍圆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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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顺二年,武当山后山一处茅庐。
那是张三丰亲自搭起的住所,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张神仙显然不是搞建筑的料,这座茅庐盖得四处漏风,下起雨来更是让到处漏雨。
好在这晚没有风,也没有雨。
可是,张三丰感到寒冷,那是身体内的生命力在慢慢的消散,他终究是一个凡人。
在生命的尽头,他想起自己的那个不知名的师傅,那个老道士说,只有寻找到“道”,你才能得到解脱。
他感到恐惧,对无常的恐惧,为此阅尽天下道藏,可是仍然不解。
书中找寻不到,就去天下万物中去找。
巍巍昆仑,渺渺蜀山,烟雨江南,悲歌燕赵。
他到过极东的沧海,冰轮照映,碧波万顷,庄子记载的鲲欢歌嬉戏,不似在人间。
他到过极西的大漠,黄沙连天,海市蜃楼,玄奘笔下的异域风情依稀,仿佛历史重复。
他到过极南的丛林,十万大山,瘴气毒虫,与世隔绝的部落野蛮的风俗,让他深深思考。
他到过极北的冰原,千里冻土,万年不化,迁徙的驼鹿尾随的雪狼血淋淋的搏杀,这就是生命。
见识过瑰丽的风光,张三丰回到人间,穿行市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