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片刻,谁也没有进一步行动。关中军处于守势,自然要以不变应万变,而对方也在那里按兵不动,则未免有些出奇。过了片刻,只见燕军阵中突然起了变化,中军缓缓靠前,前军分列左右,一人紫袍玉带,下跨骏马,在众侍卫簇拥下如蛟龙出水般越众而至。
“燕王!”恒元的瞳孔骤然缩紧。
李沐风面上带着一丝浅笑,仿佛凝在面孔上的一张面具,也不知他心中在想着什么。他一抖马缰,骏马带着他嗒嗒朝前踏了几步,堪堪到了关中弓箭的射程边缘。然后一扬马鞭,朝恒元道:“恒元!出来与本王说话!”
恒元跨马前行,和燕王遥遥相对,拱手道:“恒元见过燕王。”
李沐风慨然叹道:“大势已去,尚不悟么?”
恒元笑道:“胜负未分,燕王何出此言?”
李沐风摇摇头,道:“太子有何好处,让你如此用命?再者,便不为自己想,也要想想你的手下,你再坚持,怕是这些人都要为你送命。”
恒元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马蹄不安的踢在朱雀大街的青砖上,发出嗒嗒的空响。恒元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看到古旧的青砖上淌着斑斑的血,就像长安中灿然开放的春花。
很多年前,他的老师薛万彻曾经带着他游历长安,那花开的正艳。
恒元盯着自己的手掌空虚的收拢,似乎要抓住长安春天那来去无踪的风。他抬起头,道旁的青槐在面上投下一片斑斓的影。突然,恒元笑着说:“燕王,恒元唯愿追随老师。”
李沐风静静的看了他片刻,点了点头,他拨转了马头,回归自己的本阵。在回身的一刻,马鞭被他高高的抛向空中,没完没了的旋转着。
似乎过了很久,马鞭终于在万人注视下“啪”的一声跌在朱雀大街的血路上,正是两军中央。
这孤零零轻音仿佛是一个信号,又仿佛一颗滴入滚油的水滴。对峙的两方在这一刻都突然擂动战鼓,嗵嗵嗵的鼓声震的心潮澎湃,震的热血沸腾,震的大地颤动,震的整个天空都似乎在猛烈摇动。
猛一抬头,满天都是鱼鳞般的碎絮残云,仿佛是被这激昂的鼓声惊散。
双方的弓手都射出了箭,这更多的是一种试探和示威。羽箭如流星雨般在空中交错而过,纷纷坠落在对方的阵前。仿佛一片片飘落的翎羽。
“杀——”燕军动了,依旧是步兵快速突进,他们踏着白羽,踏着血泊,怒吼着朝关中军冲杀而来。恒元知道,这次是不死不休。
止住了不停拉动弓弦的箭手们,恒元也挥动了令旗。随着他的命令,关中军的前锋也冲杀了过去,毫不畏惧的迎向幽州士兵。恒元知道,只在原地等待敌方的冲锋,士气只会越来越糟。只有以更加无畏的气势在对攻中压倒对方,才可能捉住胜利的机会。
就像两股潮水撞击在一起,两军轰然相碰。怒吼和悲鸣在一瞬间迸发出来,就像生命中最为沉郁的咏叹,而那金属撞击的声响,无疑是最为贴切的伴奏。就在这一刻,长安突然起了大风,与平常和煦的春风迥异,竟是冷洌异常,隐隐有肃杀之意。
旗帜扑楞楞的抖动起来,像一只只猛然拍打的翅膀。风中充满了血腥的味道,李沐风缓缓拢顺了鬓边散乱飞舞的发丝,眼神一片冷然。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慈悲的皇子,他将更加深泛的悲悯埋在心底,将内心冷漠覆盖其上,以应对无休止的杀伐。
没有这份冷漠,就没有悲悯众生的机会。
裴行俭一直锁定了恒元,两人的争斗从明德门延续到此,恒元节节败退。那么,是决一胜负的时候了。这一刻,两人都这样想。
“前军退,中军进——”裴行俭冷静的发出命令。他不需要多大声音,高声的呼喝只会给属下带来焦灼的暗示。而在他这清冷的命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