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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2 / 4)

改成读书。所谓读书,就是跟着爷爷念《三字经》或《增广贤文》,还有“子丑寅夘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声音拖得很长,像唱歌。我长大了才知道,其实爷爷念不全《三字经》和《增广贤文》,他只记得一小部分,无数次地重复那些句子。读书读累了,爷爷就教我别的知识,比如:天上的月亮只能看不能用手指,指了就会被月亮婆婆割耳朵;饭菜是不能浪费的,掉到地上都要捡起吃了,要是不捡起吃了,雷公爷爷会打人的;儿女不孝敬爹妈,小孩不尊敬大人,雷公爷爷也要打人的;天落雨是神仙在哭;冬天寒冷是因为山上的树在摇风……爷爷是我心目中的博士,学问家。直到我小学快毕业了,老师教了空气流动产生风,我还是情愿相信爷爷说的风是树摇出来的。

爷爷也恐吓我,给我造成困惑。我跟着他走夜路的时候,忽然听到黑暗中一声怪响。我壮起胆子问他是什么声音?他说是鬼。我吓得发抖。他说不怕,还牵着我的手向发出响声的地方走过去。当然是什么也没有。他说:“人有三分怕鬼,鬼有七分怕人,鬼被我们吓跑了。”爷爷问我:“余宝你说你的小*是做什么用的?”我说:“屙尿的。”爷爷笑了,说:“现在是屙尿的,以后长大了是做种的。”我就吓蒙了。我知道的,所有的种子都是要种在土里的。既然*是做种的,那就得割下来,就会流很多的血。于是我睡觉都用手捂着,捂了好几年。我还有一件被困惑得更久的事情,就是我长大了娶了老婆怎么称呼?为了我长大以后过得比爷爷奶奶和爹爹妈妈好,爷爷给我取的小名叫余宝,不但有吃有穿还有剩有余。爷爷想得很远,我是季家的香火传人,还得有个正而八经的“大名”才行。年头到年尾吃不上几个鸡蛋的爷爷,却舍得花钱请八字先生给我算命,请远在三百里外的堂爷爷给我取名字:世荣。爷爷问我:“余宝你说,你长大了娶个老婆怎么叫?叫世嫂吧,下头屋里有个勤实嫂;叫荣嫂呢,也有个嵘嫂。”我们那里的女人是随丈夫的名字称某嫂的。这事真把我难住了,我甚至想到了改名字。

我爹爹在兴化一家织染厂当工人。所以邻居说我家有股活“银水”。我爷爷四十多岁开始腰痛,不能做重体力活,挣不到什么钱,还得花点钱治疗。我家人口多,没有家底。我爹爹一个月只有二三十块钱。所以其实我家比那些没有活“银水”的还穷三分。大家都穷。不过穷人又分几等。白米饭加上杂粮能吃饱的算是上等家庭。长年吃不饱,青黄不接的时节靠借贷度日的算中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是三等。我家算是中等吧。从我能记事起,妈妈和奶奶每餐只吃很少一点饭。春夏麦子秋冬红薯。一年四季豆腐渣。那时候我不懂事,以为豆腐渣和白米饭一样好吃,以为妈妈和奶奶喜爱吃豆腐渣,所以不知道怜悯妈妈和奶奶。我永远记得妈妈那个令我几十年里每当想起就心痛欲碎的“理想”,她说:“要过上几年这样的日子就好,米坛子里面拍满的米,想煮好多就煮好多。”好在妈妈的“理想”在十几年之后实现了。从一九七三年起,我妈妈实现了“想煮好多就煮好多”的“理想”。

一九五四年那九场大水,是罕见的天灾,政府有记载的。我家的五亩稻田恰好在离家一里远的南冲桥附近。接连九场大水,九次决堤,别说禾苗,田里泥巴都没有了。奶奶说,地上的凡人做了伤天害理的恶事,天老爷来收拾凡人了。我想不明白,既然天老爷看得清地上谁做了坏事,那么他应该派雷公爷爷打死那个做坏事的人,为什么要惩罚所有的人呢!奶奶天天跪在神龛下面失声痛哭。妈妈没有时间哭。当时叫互助组还是别的什么名称,我不记得了,反正是集体的意思。妈妈请很多男人和女人给我们家挑土筑堤。自己也跟着一起挑。还没筑到一半大水又冲来了。九次大水,妈妈多次想到这个难关过不去了,不想活了。风趣幽默的爷爷变成了哑巴。爷爷和奶奶白天黑夜盯着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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