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灯对于人情世故不太通,感激也不过投去一次注目。但不知他明白没有,只见他施施然转过身,神情不以为然。
过所交到她们手上,加盖了大历王朝和尚书台的朱印,掂上去很有份量。春官含笑与左丞寒暄,办完了公事,少不得谈谈“积雪巷深酬唱夜”。昙奴却盯上了萧朝都,吊着半边嘴角道:“将军恁地费心,又为我们专程走一趟。今日补办了过所,真要好好谢谢将军。”
萧朝都脸上淡淡的,“长安禁卫是北衙份内的事,过所遗失补办也是理所应当,某肩上担着责任,不敢懈怠。”
昙奴不听他那些鬼话,笑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狡黠道:“那天在城内没能施展开手脚,心里一直抱憾。待过两天再寻将军,向将军讨教。”
萧朝都看她一眼,这蛮夷女人泼辣的架势简直令人记忆犹新。他是皇亲贵胄,以前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挨了她一掌,现在想来还隐隐作痛。便赌着一口气颔首说好,“要找我,到神第军大营来,随时恭候大驾。”
他们说话,莲灯和转转退到了一旁,两个人抱胸分析他们的表情。转转说:“昙奴两眼直勾勾的,要吃人了。”
莲灯啧啧咂嘴,“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这回转转居然没有发表谬论,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来人起身告辞,卢庆将他们送出神宫,殿里只余下她们三人和春官。转转平时是个热情但不多礼的人,这次却把她的客套发挥到了极致,追着那位春官不住道谢。人家倒没放在心上,曼声道:“我职责所在,娘子不必多礼。”复坐到窗下牵袖斟茶,斟完一盏,婉媚地抬眼一瞥,“不过刚才答左丞的话,我听来觉得甚蹊跷呢。”
他笑的时候眉眼含春,风韵二字一般用在女人身上,但是看着他,不知怎么凭空冒出这种词来。要是换了转转,恐怕绷不住把老底全抖出来了,莲灯还好,对待美丑都是一样的心境,忖了忖道:“我是王阿菩的弟子,太上神宫的木牌是阿菩亲手交给我的,这点千真万确。至于无伤大雅的一点敷衍,多谢神使替我们周旋过去。我们来长安,给神宫添了不少麻烦,心里有愧。待国师出关当面向他道谢,就辞行去别处了。”说着顿下来,迟疑道,“只是听闻国师年事已高,怕不愿意见我。如果不方便,我留个帖子可使得?还请神使指教。”
春官听后并没有立刻作答,转过眼看窗外飞雪,轻抚一下指尖道:“国师见不见你,我不敢肯定,但年事已高这种话在神宫中是大忌,还是少说为妙。”
莲灯立刻会意,一般道破天机的真话都不招人喜欢,所以可以想象,国师大概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第 7 章
? 关于国师的情况,后来陆续又探听到一些,莲灯记得最深的就是春官的一句话,称他“野鹤精神云格调”。这么一来勾勒出国师大致的轮廓,须发皆白,却又道骨仙风。也许挥一挥衣袖,就有惊天动地的神功。
昙奴和转转热衷于打探那些秘辛,莲灯和她们不同,心里有事,多在神禾原待一天都觉得煎熬。这些日子以来她努力回忆过去,可惜被王阿菩刨挖出来之前的一切依旧渺茫。她不是个思想复杂的人,但是从他们口中听来的身世让她感到颓败。她树立一个目标,打算不顾一切去完成,然后回敦煌,继续过平静的日子。
外面的雪停了,厚重的白覆盖住葱翠的枝叶。草木虽然没受任何影响,气温却很低。她在屋里拢了半天火,早就不耐烦了。翻出包袱里的布口袋,提着便出门。
屋前有活水,岸边有青石。她扫开石头上的积雪,把袋子里柳叶形的铁片倒出来,沾了点水,捻在手里一片一片磨亮。她喜欢听铁片的声音,用力一吹会发出绵长的嗡鸣,像胡女弹奏的五弦一样。不过这些铁片不是乐器,扔出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