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花剪尽,却剪不去那些个弦月如勾的惆怅,剪不断那些个梧桐锁院的寂寞。
你期待着,瘦瘦的月亮,能照出当年的清泉,或许,唯有故乡那片泉水的神韵,才可以沏出归来堂的茶香。
在你的记忆里,归来堂的茶香,是和笑声在一起的,你与他以打赌的胜负,来决定喝茶的先后,他随意说起一件事,便指着堆积的书史,让你说出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金石录后序》。
常常会被你言中,那茶便也是喝了又喝,竟至兴奋忘情地大笑着,将茶杯连同茶水,一起倾覆到了怀中。
金兵的铁蹄,践踏着破碎的山河,他的猝然病逝,令你这个一个柔弱的女子,跌入了凄惨的深渊。
三
你再是紧紧地守护,一双女人的手,又怎能守护得住,你们倾其所有换来的书画金石?
先是故乡那排满十几间房屋的书册,被金兵付之一炬,继而南奔时“连舻渡江”两万卷书,两千卷金石刻,也在金人所占的洪州,基本化为云烟。
宿命里,浓稠的黑暗,将你斑驳的伤痕,撕扯的血肉模糊,世间一切的光明与温暖,或许,都和你无关。
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你为紧紧守护的书画金石损失殆尽而悲伤不已时,一把玉壶惹出的谣诼,令你再次散尽了家中的珍器。
十五车的金石书画,等流落到会稽一钟姓人家时,仅剩了五七箱。
四
再也不能有所闪失了,你喃喃着。
哪天不是一遍遍在箱子的开开合合中,慰藉着你凄惶孤苦的心。
你永远也忘不了你那位邻居的名字:钟复皓,也是在这样一个晚上,这个可恶至极的窃贼,凿墙窃走了你仅余的一点慰藉。
子然的女子,子然的恸伤,泣血的心和着寸断的肝肠。
苦难没有止境,或许,你心里一直都为再嫁的决定,而后悔不已。或许,你本就想不到张汝州竟是如此卑劣贪婪的小人。
当他知道花言巧语骗取来的女人,已经没有多少收藏,并且仅存的一点,也无法到手时,竟“遂肆欺凌,日加殴击”《投翰林学士綦崇礼启》拳脚相加以外,还起了杀人夺物的恶心。
最后,你顶着牢狱之灾,还是告发了他妄增举数获取官职的罪行。(宋朝刑律明确规定,告发丈夫,不管对错是非,都要坐牢两年)
五
此刻,你是多么的想念他,尽管你有着天纵之才,能写出流芳的清词,能写出传世的华章,但你更是个柔弱的女人。
你厮守着归来堂的回忆,一如厮守着他,你没有奢求,你不要他人前显贵,不要他出人头地,只想能与他默默的老死于那个青州的泉边。
在你心里,或许金石书画,只是爱情的道具和见证罢了,所谓的金石珍品,哪有倾覆在怀中的那只茶杯份量重?
有个归来堂足矣!让生命的本色放置其中。
六
多少个连星月也被窒息的夜晚,你一遍遍地忆起那只倾覆的茶杯,许是因为,那上面有着丈夫的体温手泽,也盛满了所有属于你们的笑声。
你渴望醉去,可再多的酒,也不能稍稍麻痹那颗醒着的心。一杯酒,究竟盛满了多少的凄苦?多少的眼泪?多少心酸?多少回忆?
或许只有你自己知道。
偌大的宋朝,没有谁去关注一个进入暮年的女人,究竟是死在了七十三岁上的哪一个晚上?时隔数百年,或许,你没有料到,像你这样命运悲惨无凭无依的女人,竟仍有人忍心向你泼着脏水。
试问那些在博客或文章中,为了标新立异等目的,将你称作是:“酒鬼”等的人们,那种澈入骨髓的悲愤与幽怨,你们感同身受吗?
桃花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