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見豐峻正在鍋爐間裡調試儀表,便隔著模糊的玻璃窗向他揮了揮手。
片刻,豐峻出來,向他點了點頭。
豐峻從來不像其他職工那樣,看見許波就畢恭畢敬,可不知道為什麼,許波絲毫不以為意,甚至覺得豐峻本來就應該這樣。
他就該和別人不一樣。他生來就是特殊的。
「考試通知看到了?」許波問。
「是的。」豐峻淡淡地回答。
從看到考試通知的那一刻起,豐峻就猜到了,這是許波的主意。甚至他為許波這個主意折服。
一個看似沒有目的的摸底考試,不會有人走後門競爭,不會有人削尖腦袋鑽營,也不會有人拼盡全力找關係。
這樣的考試結果,最公平。
到時候許波以考試成績調人,誰也無話可說。
果然許波笑著,低聲道:「好好考,很重要,這是我特意為你爭取的。」
「明白。」豐峻依然簡簡單單兩個字。
許波拍拍他的肩膀,正要離開,豐峻又說話了。
「許廠長,你也去弄個文憑。」
許波一愣。他的確是基層出來的,文憑和董鶴鳴沒法比,但蔣敬雄和他差不多,也沒有耽誤人家當書記啊?
「有用?」許波反問。
「如果哪天,你和別人競爭,其他條件都一樣,文憑就會是決定因素。」
豐峻說得淡淡的,像是在說今天很涼快,今天食堂的菜不錯。
許波卻聽出了點意思。
這小子說得有道理。別看現在高升不看文憑,那是因為大家都是從基層出來,阿大阿二,沒啥可比,但以後呢?
而且董鶴鳴為什麼能當一把手,不正是因為他又有技術又有文憑?
現在廠里開始陸續分配進來大學生和中專生,他們現在看著不起眼,都還是羽翼未豐的新人,但數年後呢,會不會因為一紙文憑,就一躍而到他們這些沒文憑的「許波」們頭上?
上升之人,不能有任何弱項。
文憑就是他許波的弱項。
許波深深地望著豐峻:「明白了。等我到了新崗位 ,立刻著手去辦。」
這思路正確。
這年頭的文憑,其實還是比後世要好弄些,尤其到了領導崗位上,他們進修的機會就更多。只看你有沒有心,只看你能不能走在別人前頭。
目送許波走遠,豐峻在樹下站了一會兒。
他不擔心自己的摸底考試,這對他連考試都稱不上,只能叫活動筋骨。
但「豐峻」這個原身,的確也有不小的硬傷。
一是部隊裡犯過的錯誤,二也是文憑。
這也是他選擇走銷售崗位的原因之一。以後銷售的評判價值,就是赤/裸/裸的業績,曾經年少輕狂的錯誤,會慢慢隱藏進歲月的長河。
但文憑倒是很重要。
他豐峻,是要馴龍的,他不能忍受自己連個文憑都沒有。
…
考試還沒來臨,舞會先來了。
這一天,吳柴廠的小禮堂熱鬧非凡,天還沒黑,小年輕們已經無數次過來刺探「軍情」。
「禮堂里拉了彩帶,漂亮得像過年!」
「禮堂漂亮有什麼用,我想知道今天來的姑娘們漂不漂亮。」
「膚淺!國棉一廠的女工進去都要面試的,能不漂亮嗎?」
「喲,你不膚淺,你都了解這麼清楚了,你不膚淺。」
「吵什麼吵,何幹事關照的你們照做沒?」
「我馬上就去洗澡。白天幹活一身臭汗,昨天洗了也沒個屁用。」
「看我鬍子颳得干不乾淨,早上差點刮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