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峻給她拍的是彩色照片啊!這根本還是個黑白照片當道的年代,家家戶戶連黑白電視機都十分少見,豐峻不僅用上了彩色膠捲,還能第二天就把這些照片全都沖洗出來。
所以這房間?
何如月不懂攝影,對八十年代所有的印象,也都只來自於影視劇,她的知識儲備不夠了。
似乎真相就在眼前,伸手就可以撈到,可是她在真相面前,突然就無能了。
「這是什麼?」何如月問。
「或許你的確看不出來。那如果這樣呢?」豐峻低聲問,手往後一伸,關上了房門。
最後一道光線被關在門外,小屋子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什麼都望不見,沒有一絲一毫的光亮透入,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何如月無比緊張,她甚至感覺到豐峻的呼吸聲在漸漸逼近。
何如月悄悄向後挪了一步,卻發現身後就是牆壁,她已經抵在了大大小小的照片上。
可是豐峻卻並沒有繼續逼近,片刻,何如月終於從緊張中稍稍恢復了神志。她發現,這間屋子竟然連窗戶都沒有。
越是老房子,越不可能沒有窗戶。古人那麼在意通風和採光,除了囚禁用的秘室,哪怕是再怎麼深幽的房間,也一定會開一方窗戶。
這一瞬間,那個答案終於破土而出。
「這是暗房!沖洗照片的暗房!」何如月驚呼出聲。
豐峻在黑暗中輕笑:「你很聰明。」
「你居然有暗房……」何如月嘟囔。
她想起曾經聽宣傳科的同志說過,把膠捲送到國營照相館去沖洗,當時旁邊有人問,咱們什麼時候能換彩色膠捲,宣傳科的同志說,照相館暫時還沒有技術能沖洗彩色膠捲,整個中吳的彩色膠捲都得送到海城去沖洗。
雖然或許一兩年之後,彩色膠捲就會大舉進入市場,可現在,整個中吳都還沒有這樣的技術啊。
她終於明白了豐峻的秘密。
何如月笑了:「我好傻啊,居然還問你是不是認識照相館的沖印師傅。」
「何如月……」豐峻在黑暗中輕輕地喊著她的名字。
「嗯?」
「這就是我的秘密。知道我為什麼在部隊捅了人,卻只是被退回原籍,沒有按軍紀處理嗎?」豐峻低聲問。
「我一直很好奇。但我覺得不適合問。」何如月也低聲道。
「因為我沒有捅人。我是被頂包了,對方答應給我一大筆錢,大到……當時的我不可能拒絕。」
借著黑暗的掩護,豐峻低聲訴說著。
這些本不是屬於豐峻的故事,而是屬於那個原身的故事。如果是豐峻,他絕不會因為一筆錢就交出自己的前程,但原身會。
原身沒有文化,只有極強的身體素質,和無比的勇氣。
原身在部隊裡的確蛻變了,但他並沒有蛻變成聰明人,而是蛻變成一個想要讓養父過好日子的孝順的人。他覺得這一筆錢足以讓養父和自己過上好日子。所以他同意了。
豐峻低聲向何如月傾訴著,像是訴說別人的故事。
事實亦是,別人的故事、別人的錯誤,要他來承認。
豐峻第一次這樣敞開心扉:「如果是現在的我,絕不會這樣做。可當時,或許我不成熟吧。」
何如月聽得震驚,卻又忍不住安慰他:「人的成熟,常常就在一念之間。所以你用那筆錢,創立了這個暗房嗎?」
豐峻長嘆一聲:「或許應該說,過去的豐峻,什麼都沒有留給我,就留給了我這麼一筆不知道怎麼花的錢。後來我想,我會沖洗彩色照片,中吳沒有,但我可以成為第一個啊。」
「所以你用這個賺錢?那些都是攝影愛好者?」何如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