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翔说,“高万年还曾经给萧市长送去六万元,装在一个大文件袋里,说是润笔费。萧市长让我退给高万年了。还生气地说:‘什么润笔费,我不够资格,我不是胡长清。再说,我的字也远远不如人家胡长清写得好呢!’我当时坐车把那个大文件袋送到高万年办公室时,他脸色很不好看。”
《沉浮》五(4)
“哼,六万元,那是给人脖子底下支砖哩!现在看来,萧市长当时多亏没拿那六万元,不然,你再看这些人给你做文章!”
“高万年后来在企业改制中,从政府这里拿走的好处可就不止六万元了,几百个六万元也挡不住。”陆天翔说。
“高总诡得很哩。”池小荷说,“先把利益从政府拿到企业,再一步一步地通过改制、变线的手段把国有资产变到小集团名下,最后再蚕食进自己肚子。你说这国有企业咋能弄好?我在大兴干着都害怕了。”
“萧市长后来也发现大兴的漏洞太大,想去干预已经来不及了。再说,这种架势在他来长宁之前就已经在那里摆着,加上他看到人家刘崇庐书记对大兴的态度很明朗,一直都是全力支持,他也没办法。”陆天翔说。
“人家高万年其实一直就是刘崇庐的铁杆,只不过是利用他姓萧的罢了。我隐隐约约觉得,高万年背着大兴公司在外面还有什么项目,而且,跟刘崇庐之间似乎有一种金锁链的关系。”
池小荷说完就站起来要去做饭,到屋里转了一圈,又拿出来一个小被子递给陆天翔说:“你就躺在沙发上歇一会儿吧。谁哪怕把金山银山背到自家屋里去咱也不管。算人家本事大,与咱无关。只要咱没事我心里就踏实了。咱又不想弄啥事了,谁还能咋样?他瞎好总得给一碗饭吃吧!别去想它了,睡一会儿吧。”
《沉浮》六(1)
长宁的春天越来越不像个春天了。过罢年总要持续一阵子倒春寒,隔三间五地下些似雨似雪的东西,跟人闹肚子一样稀稀拉拉的。到了晚上就刮起大风,夜静时起着很野的哨声。风刮到什么时候停止的,不知道。第二天一起来,天又在下着不知是雨是雪的东西。地上湿漉漉的,墙上、树杈上和干燥的角落处,却落着斑斑驳驳的雪,像是已不年轻的女人脸上没有抹匀的粉。有时候,平白无故地就响起一阵炸雷,把在春天里对响雷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人们吓一跳,接着就莫名其妙地下起通常在夏秋季节里才能见到的迅雨,噼里啪啦一阵,雨滴有硬币那么大。当人们想这场雨会下起来时,却又突然住了,阴沉沉的天空发红,一片狰狞怪异的样子。许多上年龄的人说,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天气,这个年恐怕要出事的。
陆天翔晚上总是睡不好觉,做乱七八糟的梦。风吼,马鸣,人喊,兵马俑都活了起来,庞大的军阵在呼啸厮杀。一片焦土、狼烟和尸臭。冤魂在游荡,一律是恐怖的模样,那土鼻子土脸的五官一个劲儿地向你逼近,越来越放大,越来越放大……他猛地惊醒过来,听见外面风的哨音,才明白方才不知是梦还是魇,嘴里一股焦苦的臭味,是烟抽得太多了。看表才两三点钟,却再也睡不着。
夜里睡不好,身心疲惫,主要还是心里感觉到累。人心感到累了,才真是累啊!陆天翔记住周老师的话,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有时故意把自己弄得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由此想到了吃过的那些硬壳动物,螃蟹、龙虾、牡蛎,它们之所以长一个坚硬外壳,实在是因为内在的肉身太娇嫩。他也感到了自己的脆弱可笑。
工作上的事情一下子少得多了。不跟市长了,就剩下分管的一个信息科,文件上传下达,前面有高个子顶着,后面有干活跑腿的垫着,其实也真落了个轻松。陆天翔坐在办公室里,用很短的时间就处理完文件之类工作上的事,剩下大量的时间就是用来喝茶、翻报纸。看报纸也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