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来替你治病,忍一忍,别因挣扎而弄伤自己”——
她竟然回答了它?
凑巧,一定是凑巧。
隔日,她再来,带了药膏要替它抹上,它又咕哝着:行不行呀?我长这么大,没听过有鱼儿能涂的药。
行的,不过因为鱼儿潜在水中,药膏会被水冲淡,所以抹上药膏后,最好能稍稍扶着鱼身,让药性渗透发挥,这药膏对鱼儿无害,即便是溶于水,也不会伤到鱼儿。鱼芝兰对陈公子说话,回答的却是它嘀咕的疑惑。
你……能听见我说话?它这回直接问了,得到的答案是她垂眸一笑。
后来它才知道,原来是同类。
“陈公子以为他的行为对你是疼爱,完全以人类观点出发,虽显愚昧,但无恶意。”鱼芝兰掌心没入水面底下,让龙鲤金儿泅回池里。
“我知道他的心意,也明白他是好人,只是笨了一点。”金儿鱼头探出池面。
“骂人家笨,口气怎还这么娇羞?”鱼芝兰取笑它。
“我哪有娇羞?!”它甜嗔。
哪没有,现在不正是?
鱼芝兰怕金儿鱼皮薄,经不起戏弄,只能意味深长地冲着金儿微笑,笑它的心思,彼此心知肚明。
“真羡慕你,我也好想变成人类。”金儿突地有感而发,发出幽幽叹息,“我还要修练多久,才能做到呢?我很怕他等不到我修成人形,就寿终正寝……”
“我才羡慕你,是条悠游的鱼儿。”鱼芝兰仿效金儿口吻,没有叹息,却同样感慨。
“变成人类不好吗?”金儿困惑地问。
好与不好,岂是点头或摇首所能道尽?
三言两语,囊括不了她的领悟及感受,好的地方自然有,她遇见的人,获得的照顾,全是那般的好,若没走这一遭,这辈子怕是永远不可能认识大家;不好之处却也不会更少,在陆路的满满孤寂和无助……
“你是因为爱上人类,才甘愿变化为人吗?你现在已经拥有美丽的容貌,你心爱的雄人类应该很疼爱你吧?”金儿只知她是同类,以为她也是龙鲤,并不知道更多关于鱼芝兰之事,她亦从不开口提及。
鱼芝兰的眸子有一瞬间染上薄亮水雾,然而也仅是氤氲了黑白分明的盈盈秋瞳,并未凝聚成泪,乾爽的雪白双腮间,倒映着日光落在池面,粼粼波光的反射辉芒,一点一点,像未乾泪痕,布满脸上。
鱼芝兰粉唇弯弯,淡淡含笑,摇首道:“我不是因为你口中那些美好的情爱而变化为人,我上岸,是为了活下来。”
“海里危险吗?”金儿的世界只有大池小池,没见过汪洋大海,心虽向往,也只能向往,要是把它丢进咸咸海里,不出一盏茶功夫,它就会翻肚死亡。
“比起太平盛世时期的人界,是危险不少,海虽宽阔,却日日上演为求饱食的杀戮血腥,强食弱,大食小,不是吃,就是被吃,相较起来,这几十年来的人界祥和许多,没有战火,没有恶斗,平静安稳。”
“人界还有分太不太平呀?”
“早些年,笼罩战火中,街上冷清,空气中净是腐屍和腥血臭味。”她所提及的“早些年”,很漫长,数十年前之事,金儿尚未出世呢。不愿详述太多教人不舒坦的世间丑恶面,鱼芝兰将话题转向那位元正穿过月洞门,往这儿步来的儒雅男人,目测他走过来仍有一小段距离,加上他文质彬彬的温吞走法,还得费上一些时间,足够鱼芝兰再问一句:“你与陈公子,如何相识?”
“我是他由街上摊贩手上买回的,那时我不过巴掌大,被人钓起,嘴上还破洞流血哩,卖我的人,以为我是黄鱼,要卖人去煮食,是他可怜我,买下我,拿人类伤药替我抹伤口,我也就这么在陈府待下,让他养成现今这副又大又壮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