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被撂出了老远。俺欣喜地跑过去,心想这下好了,过年有肉吃了。可等俺跑到近前一看才知道坏了,眼前的雪地上分明躺着一个穿狐皮袄戴狐皮帽的年轻男人,不是狍子,俺……”
苏里讲到这儿,身子痛苦地缩成一团。
“子弹炸烂了胸脯,不一会人就死了。”他双手拼命地揪着头发。
炕上的女人呆若木鸡,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句话也说不出。没神的眼睛怔怔地定在面前的某一个地方,似雷劈不动电打不醒。苏里不敢抬头,他怕看到眼前那凄惨的一幕。
“大妹子,俺对不起你,你就一枪打死俺这个有罪之人吧!”苏里哆哆嗦嗦地将老山炮塞进女人怀里,然后闭上眼睛只盼望那了结的枪声快些响。
女人泪流满面地望着手里的老山炮却无力端起来。
苏里说:“你打死俺吧,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况俺打死的是你的男人,咱们之间有杀夫之仇呀,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面前是一个杀了人的人,是他杀了俺男人!
女人一狠心手上就有了力气,她猛地掀开被子,人一下从炕头蹦到了地上,端起枪口发狠地对准了苏里。
“打吧,俺知道早晚有这一天的,能死在你手里,俺没说的。”苏里依旧闭着眼睛,心甘情愿等死。
“咣当”女人手中的老山炮掉到了地上,苏里跟着身子一歪……
“天哪,俺的命好苦啊!”
分明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女人却以悲壮的哭声代替了猛烈的复仇,她饶恕了苏里。
女人的心有谁能理解?
苏里慢慢睁开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他以为那“咣当”一声响就一了百了了。可他竟然没死,他还活着,他怀着说不清是感激还是感动的一颗虔诚的心默默地看着女人的身形:
她光着双脚无望地站在地上,头发蓬乱满脸泪痕,窄窄的肩膀不住地抽搐着,一件海蓝碎花布衫下的胸脯一起一伏,宽大的灯芯绒裤腿上打着补丁,显衬出一阵风就能吹折了的细腰……
一丝爱怜之情在苏里心中油然而生,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走过去用手在她的肩上好好地疼她一会。
他真是那样想的啊,给她披上棉袄,让她坐到炕头上。他会把炕烧得热热的,让她疲乏的身子好好歇息歇息,他会让她这辈子都没有忧愁不知道苦是啥滋味欢乐永驻……
天渐亮的时候,女人开始收拾行装。苏里把冻兔子肉早早炖了盛了两大碗,彼此都不敢看,因为俩个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布满了血丝。女人不吃肉只喝了一点汤,到外面看天。
天是响晴的,没有风,树上满是银色树挂,空气清新,皑皑积雪铺满大地,放眼望去,一片白色世界。
“俺要走了,本应该去看看他的尸骨。”女人说不下去了,拎起包裹捂住嘴向外跑去。
苏里手中还端着那碗肉汤,一时嘴里塞满了苦涩。他重重地搁下碗,从炕上抓过狗皮帽扣在脑袋上……
苏里(4)
女人一口气跑出苏家的小屋,沿着连个狗爪印都没有的雪道往北走。走一步哭一步,一路走一路哭,心里就像猫抓一样恶心难受,想吐又吐不出,只在那胸口堵着,任凭她拼命大口呼吸,用手撕扯衣领也无济于事。
天啊,这真是逼人死!
那孤单单积满白雪的小屋还有那冤家早已远远丢在了她身后的杨树趟,眼前只有没有尽头的雪道和被积雪压弯了枝累累负重的老林子,苍苍茫茫大地真个干净!
不知又走了多少里路,女人突然看见有一个人影从道边的老林子里钻了出来,全身披雪,连眉眼都是白的,站在道中间俨然一尊雪人。女人一眼认出了他,心里不禁吃了一惊,不由得放慢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