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是说一些微不足道的常识。可是此人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秀才,刚刚出家门没几天而已,居然对苏州府土地状况了如指掌,各种数据张口就来。
别说方应物这种偏远山乡出来的,就是让苏州本地读书人来说,十分之九也说不上来苏州府有多少亩地,构成比例又是怎样的罢?一般读书人谁会去研究这些东西。
王恕真来了兴趣,“你继续讲。”
方应物道:“官田租太重,民田税太轻,长此以往,必然弊端丛生!”虽然他说得简单,但在王老大人面前这就足够了,老大人听得懂意思,不用太罗嗦,点到为止即可。
所谓官田,就是国有土地,比如学业田、抄没田、建国前张士诚势力留下的土地等等;所谓民田,就是私有土地。还有个区分就是,国家对民田收的叫赋税,对官田收的叫地租。
苏州府官田多,民田少。民田基本上都被大户地主所占有了,普通贫民无地可耕的,便被迫去租种官田。
但是还有个问题,官田的租子极重,是民田的数倍。一亩地如果是民田,只需交税两斗,而官田可能就要上缴六七斗。官田太多,也是苏州府上缴钱粮能占到天下十分之一的原因之一。
所以就出现了严重的赋税不均问题,苏州府大多数农民租种官田,承担了极重的官租和加耗,但少数大户占有的民田却只须缴纳很少赋税。
这是极其不平衡的,自从建国起这个问题就一直存在,也是有识之士一直想纠正的。
方应物针对这个问题又道:“如此小民不堪重负,财禅力屈!而小民难过活,只怕久则致生他变!现如今已经有不少流民逃户了罢?”
王恕头一次对方应物正眼相看,鼓掌道:“说得好,老夫委实想不到。你居然有这等见识!倒是令老夫刮目对待了。
实话实说,老夫这次去北边诸县勘查水灾时。看到官田灾民因为灾情倾家破产、卖儿卖女者比比皆是,近日就一直想着这件事。根子上还是官田租税太重。租种官田的贫民实在不堪其负,所以要均平赋税。
自从上任时起,老夫就时时有此念头,现在打算开始着手推行。”
方应物插话道:“历代治苏先贤多有此意,但大都不成功,甚至有为此罢官者。一方面本地大户民田群起反对,朝廷苏人声气呼应。另一方面,朝廷宰辅怕影响到苏州府赋税,一直也不很积极。”
“当然总数不可变。不然朝廷那关就过不去。官田每亩降一斗租税,民田每亩升二斗赋税,如此解送朝廷的总数还是一样的。”
方应物品味出来几层意思,莫非王恕这是打算动用行政命令强行去搞?这可不容易,而且是非常有可能内外交困而失败的。
他劝道:“老大人此举只怕不容易,历代前贤都如此尝试过,成功者寥寥无几。”
“不容易也要试试看,总要有人来做这件事!不然朝廷要吾辈镇守地方,有何用处?”
对王恕这负责的态度。方应物除了一个服字,还能说什么?难怪王老大人在成化年间这个乌七八糟的时代,是如此醒目。
这可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样的精神。方应物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也许到了真正面对问题时,才会展现出自己的本性罢。
但这次是王恕的事情。。。。。。方应物突然想起来。这些与他有什么关系?这与他和王铨和解有什么关系?
王恕道:“这种均平赋税的大事,本地占惯了便宜的大族们只怕都要反对。将来讨不了好。其实老夫正发愁无处下手,恰好王家主动送了把柄在手上。这就是一个契机。
那王铨家中本来就是东山大族,特别是出了王鏊之后,更是名望大涨。做事之前要先造势,如果东山王家肯带头表态支持平均官民田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