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挤满了人。那儿挂着长长的一排吊铺,我的铺位在中间。每张吊铺上都躺着一个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或者是两者俱缺的伤号。这还是多亏了作战服的损伤维护系统。飞艇上的两个军医对我们毫不理会,他们站在手术台旁,在强烈的灯光下,全神贯注地从事着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司空见惯的血淋淋的工作。我长时间地注视着他们。侧目望去,在明亮的灯光下溅在他们的绿色手术服上的鲜血就好像是黏稠的油脂,那些裹满绷带的躯体看上去就像一台台任凭医生摆弄的古里古怪、软绵绵的机器。但这些机器可能会在昏睡中突然叫出声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旁边的医务人员就一边安慰他们,一边用他们手中沾满鲜血的工具调整各种医疗器械。我有时看着他们,有时昏睡,每次醒来都是在不同的地方。
我最后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一间普通病房里,身体被皮带固定着,一根软管在给我喂饭,全身接满了生物传感器,但身旁并没有医生。
病房里还有一个伤员,是玛丽。她和我隔床。我醒来时,她还在昏睡。我发现她右臂肘关节以下已经被切除。
我没有叫醒她,只是长时间地盯着她并试图理清自己的情感,排除那些情绪控制药物产生的幻觉。望着她的残肢,我既没感到同情,也不觉得厌恶,只是极力地想使自己作出某种反应,但终究徒劳。在我看来,她似乎原先就是这样。难道是药物在作怪,或者是由于条件反射,或者是出于爱?当时我实在是说不清楚。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这时我才意识到她已经醒了一会了,不过是想多给我一点时间思考罢了。
“你好,残破的玩具。”她冲我说道。
“你——你感觉如何?”真是个绝妙的问题。
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这动作我实在太熟悉不过了,她是在思考。
“愚蠢,呆傻。唯一让我高兴的是再也用不着当兵了。”她笑了,“他们给你说了吗?我们要去天堂星了。”
“没呢。我只知道不是去那儿就是回地球。”
“天堂星比地球强多了。真希望我们现在已经在那儿了。”
“还有多长时间?”我问道,“我是说还有多久我们才动身?”
她转了转身,眼睛盯着天花板:“没听说。你没和其他人谈过吗?”
“我也是刚醒。”
“我们刚刚接到新的指令。这事他们以前并不想透露给我们。圣·维多利亚基地已经接到命令,必须完成四次攻击任务。所以,我们必须继续战斗直到全部完成任务为止。或者是因为损失过重,无法坚持下去而中途罢手。”
“怎么才算损失过重?”
“我也在想。我们现在的损失已经超过三分之一,但目前仍在向Aleph一7星挺进,去执行‘女式短裤’袭击任务。这是个新造的俚语,指的是那些以收集托伦星人制品,或抓捕战俘为目的的作战行动。我一直试图弄清这个说法的来龙去脉,但得到的唯一解释完全是痴人呓语,一派胡言。”
有人敲门,接着福思特军医走了进来。他拍拍手说道:“还是各自睡自己的床吗?玛丽,我想你已经恢复得够好的了。”
他说的没错。虽说是一个地道的同性恋者,但他对异性恋有一种可能是处于好奇的容忍。他先后为玛丽和我检查了断肢,又把体温计塞进了我们的嘴里,我们只好闭口不言了。他讲话的时候,总是表情严肃,言语粗鲁。
“对你们我也用不着甜言蜜语的。你们现在体内的欢乐汁多得都快涨到耳朵了,只要不停止用这药,你们是不会因伤残而感到烦恼的。为我自己方便,在你们到达天堂星前,这玩意儿我还得接着给你们用。我现在有二十一个截肢者需要照料,要是换成二十一个精神病,我们可对付不了。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