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未深,翠云楼的大门口早已是车水马龙。男人们一个个盛装华服地出现,遇到相熟的更是会心一笑,然后便大步流星地赶到大厅内落座。
这一晚的翠云楼早已被精心布置过了。除张灯结彩之外,最惹人注目的就是一楼大厅的正中央搭起了一个圆形戏台。戏台上以一色的刺绣苏州园林山水做背景,而台下则围着一圈圈的高背座椅。在每两张座位之间,还设有放茶盘和吃食的茶几,供客人看戏时享用。不一会儿,来客悉数到齐,只听得里面管弦丝竹齐起,一段夹杂着吴侬软语的念白之后,便是一个婉转动听的女声低吟浅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似这般姹紫嫣红开遍,不过是都付与断井颓垣……”这一两年,昆曲在江南兴起,渐渐地也在京城流行开来。在座众人中有江南商贾富户,也有京津之地的纨绔子弟。优美而雅韵十足的文词随着婉转悠扬的曲调娓娓唱来,在场听众无不为之沉醉。“好,好!”只见前排的几个客人连连喝彩,一串串的赏钱直接就扔到了台上。
当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戏台上时,一个步伐矫健的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跃到了楼上。双脚刚一着地,燕生就舒了一口气。原来,他恳求了安俊半天,才获准出来找紫云。金钗之事一日弄不明白,他心里一日不得安宁。所幸今晚是新晋花魁登台献唱的大喜日子,翠云楼里高朋满座,内外都疏于防范,倒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
楼道里未掌灯,到处是漆黑一片。二楼大多是姑娘们的住所,一间间的屋门紧闭,时不时传出□□时的喊声。燕生心惊肉跳,脚步却越来越轻,他摸来摸去,就是找不到紫云的房间,急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忽然,左边楼道尽头的一间房门蓦地一声打开了,燕生慌忙闪到一旁,房间里投出一束光亮,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铜盆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动作快着点儿,给姑娘再煮碗粥来。”“是。”那小丫头费力地答应着。身后的房门则“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不对啊,”丫头瑛姑刚把门关上,不自觉地嘀咕起来。“什……什么?”紫云虽病得厉害,但仍是不放心,勉强欠起身子来问道。“姑娘不要乱动!”瑛姑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床前,服侍紫云躺下,道:“我是看刚才叶儿出去的时候,咱们房门口好像有个人影。”紫云脸色很苍白,无力地摇摇头,半晌,才道:“大概是你眼花了。今天的客人都在楼下捧新人的场,我又不接生意,哪来的人哪?”瑛姑低头不语,但终究不放心,又折回去把门打开想一看究竟。
谁料门刚一开,就见一个年轻的陌生男人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口。“姑娘!”瑛姑吓得大喊一声,飞快地跑回紫云的床前。楼下□□迭起,掌声喝彩声淹没了一切,尤显得房间里这对主仆的孤寂。燕生显然紧张过度,声音颤抖地说:“紫云,是我!”紫云先是愕然,然后挣扎着掀开床幔,一看竟是燕生,不禁又惊又喜,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瑛姑在一旁看着两人脸上的神情,又打量着燕生一身深色的粗衣打扮,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我不放心叶儿,去厨房看一看。”她转回身对紫云说,紫云明白她的一片好意,勉强笑着点点头。
等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燕生才大着胆子上前,坐到紫云床边的圆凳上,口气里带着埋怨地说:“你怎么病成这样?一定是受了很多苦……”他心如刀割,却强忍着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没有流下来。紫云强打起精神,道:“人食五谷杂粮,岂有不生病的?我自己不当心,染了风寒,怨不得别人。”燕生凄然一笑,道:“怎么只有两个小丫头照顾你,没有请大夫吗?”“你真傻,”紫云想笑却没有力气,“青楼这种地方,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他们有了新的当家花魁,哪里还会管我的死活?”燕生眼看着病痛对紫云的折磨,深恨自己的无能,一拳重重地落在床沿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