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了吧。”坐在一边的少鸾忽然道。
“那可不行,”玉棠道,“奶奶说女人的头发是不能剪的。”
“你这么长的头发,打算配什么衣服?配你这身?你这是什么衣服啊?从老太太箱子里翻出来的吗?”少鸾道,“明天我带你去剪。还有,你的皮肤又不白,从今起不要再穿这种暗底子的颜色。少容少清,你们两个陪她去买几件衣服,跳舞吃饭逛街骑马,样样都得有。婶子,你教教她怎么把自己弄白些,另外眉毛也该修修,化妆品也该买几样。”见玉棠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你别嫌我�嗦,告诉你,换成别人请都请不到我�嗦呢!要在上海嫁人,就得有上海人的样子。要想快点嫁出去,就快点按我说的去做。”
“我不就是嫁人吗?”玉棠相当不解,“先合合八字,再见个面,不就成了吗?”
少鸾点点头,“难怪老太太这么喜欢你,因为你虽然长着二十岁的脸,脑子却足有六十岁!听我的吧,关小姐,对你只有好处!”他长身而起,“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一个月之内,准保把关小姐送上礼车!”
第2章(1)
千里之外的飞龙寨,寨主关大刀收到了关玉蕉报平安的书信。信里面说他已经在傅家的商行里谋到一份差事,而玉棠的婚事也在傅家太太少爷的操持下颇有眉目,请二老放心。
这封信是关玉蕉到上海的第五天写出的,如果给他更长一点的时间,他就不会写这么一封信。至少那句“婚事已有眉目”是绝对要收回的。
在关玉蕉的观念里,男方被请上门做客,而女方在暗处看了看男方,这岂止是“有眉目”,简直是好事将近。因此便放下一颗心,全副精神投入到商行的事务中去,每天早出晚归,内心等着某一天玉棠自己告诉他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可这想象中的一天迟迟没有到来,倒是玉棠,宽大袖裤换成了雪白粉红的连衣裙,头上戴了头箍,头发披在脑后,打着一把小小的花洋伞,由傅少鸾带着天天出门去。
他们先去喝茶,然后由傅少鸾陪着去裁缝店拿订做的衣服。这原本是二太太的任务,但是二太太最近娘家有点事,两边来回跑,腾不出工夫来,少容少清又是要上班上学的,大太太又是要持家的,总不能让二爷陪着,于是,老太太道:“那少鸾去吧,喜事成了,我记你一件大功劳。”
订做的是旗袍。玉棠一件一件试,有不合适的地方再让裁缝改。这是傅家女眷常来的店,手艺在上海是一流,每一件都做得服服帖帖,穿在身上宛如第二层肌肤。玉棠身形不算高,穿宽松衣服总让人觉得像个孩子,旗袍一穿,反而立刻显出身材来,胸是胸,腰是腰,粉地飞金的料子衬着蜜色肌肤,整个人像一块奶油果酱做成的小点心,能让人一口咬掉一个,金色光芒飞进眼睛里,略显长方形的大眼睛越发显得宝光沉沉,乌油油地像藏着一片热带森林。
除了那长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头发,傅少鸾对她基本满意了。她自己却站在镜前分外不自在,曲曲肘,踢踢腿,“这衣服结实吗?”
“小姐尽管放一百个心,这是顶好的料子。”
“我是说你缝得结实吗?”玉棠怀疑地看着镜中一个动作就像是要裂道口子似的侧身纽扣,“这里太紧啦,一不留神扣子就绷了,给我做大点。”哼哼两声,“告诉你,给我做好了,赏钱不会少了你的,本姑娘可不省这点布料钱。”
少容少清陪她买的连身裙,因为有松紧带和大蓬长裙摆的缘故,她接受得还比较容易——除了觉得脖子上光溜溜的不太像话——而这些衣服,领子是有了,手臂却是光着的,裙子只到膝下,边上还开叉,还这样紧,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她又吩咐:“再接两只袖子。”
“这是夏衣啊。”裁缝面有难色,把目光投向傅少鸾。